体校的牛皮信封在普海手心焐了三天,边角被得发毛。信封上 “录取通知书” 西个金字烫得刺眼,像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去体校得搬去宿舍住。” 爸蹲在灶门口添煤,火星子溅在军绿色裤腿上,留下几个黑点儿,“住宿费一个月八块,加上饭票,咱家供不起。”
普海把信封往炕席底下塞,木头炕沿硌得腰生疼。他瞥见爸后脑勺新添的白头发,比机床厂的铁屑还扎眼 —— 上周爸被调到了废料处理车间,工资少了三分之一。
“我不去了。” 他突然说,声音比灶膛里的火苗还低。
爸的铁铲顿在煤堆上,火星子呛得他咳嗽起来:“胡说!拉赫教练跑了三趟体校,总教练特批的补助,学费全免!”
“那饭钱呢?” 普海摸着口袋里的收音机,小黑昨晚查过体校食堂价目表,最便宜的黑面包也要五分钱一个。
小光突然喊:“我找到‘校园勤工俭学岗位表’!食堂帮厨管饭,还能赚零花钱!”
小黑冷笑:“帮厨?你知道切菜要切多少土豆吗?累得你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还练什么柔道。”
正吵着,萨沙抱着个铁皮饼干盒闯进院。小姑娘的辫子上别着红绸花,是元旦表演时扎的,到现在还没拆:“我奶奶让我给你的!”
饼干盒打开的瞬间,普海愣住了。里面花花绿绿的毛票和钢镚儿堆得冒尖,最大的票子是张皱巴巴的五块钱,边缘还沾着点面粉 —— 准是李婶给的。
“杂院凑的。” 萨沙的鼻尖冻得通红,“张大爷把烟袋锅卖了,王大爷拿了他儿子寄来的汇款单,我奶奶…… 我奶奶把她的银镯子当了。”
普海捏起那枚五分硬币,边缘被磨得发亮,上面的麦穗图案快要看不清了。这钱烫手,像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似的。
“这钱不能要。” 他把硬币塞回盒子,指节泛白。
“咋不能要?” 张大爷背着个布包走进来,烟袋杆换成了根杨木棍,“你以为是给你的?代天牧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给杂院争脸的!将来你拿了世界冠军,给咱院门口立块碑,刻上‘冠军摇篮’!”
李婶抱着孩子跟进来,婴儿的小手攥着块水果糖,是上次普海比赛赢的奖品:“我跟食堂王师傅说好了,你周末回来帮他劈柴,他给你装一麻袋馒头,够你吃一周的。”
爸突然站起来,往炕席底下摸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个红本本 —— 是他在机床厂得的 “先进工作者” 奖状,边角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
“我明天去跟厂长说说,调回车床车间。” 爸的声音发颤,“晚上去码头扛大包,能多赚点。”
普海的眼泪突然砸在铁皮盒上,溅起的回声在小屋里荡来荡去。他想起栅栏上被红漆染过的奖状,想起雪地里爸踩出的 “咕叽” 声,想起拉赫教练说的 “柔道是守住自己”。
“我去体校。” 他把饼干盒里的钱倒在炕上,一枚枚数清楚,“这钱我记着账,将来十倍还。”
爸的铁铲又动起来,煤块在灶膛里噼啪响。普海把通知书重新拿出来,在灯下抚平折痕,忽然发现总教练在末尾写了行小字:“柔道不止在垫子上,更在心里。”
收拾行李那天,杂院像过年似的热闹。李婶给缝了个新布包,针脚比给她儿子做的还密实;张大爷把卖烟袋锅的钱换成了两双新袜子,蓝条纹的,说是耐磨;萨沙往他包里塞了把炒瓜子,是用她的压岁钱买的,还带着点焦糖味。
拉赫教练来送他时,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是我攒的绷带和碘酒,体校的医务室贵得离谱。” 老教练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把个银质哨子塞进他手心,“这是我当年的裁判哨,吹三声,我就去看你。”
体校的宿舍在顶楼,铁皮屋顶被雨打得咚咚响。普海铺床时,从布包里滚出个小纸团,是萨沙画的简笔画:栅栏上插着面小红旗,栅栏下的小人举着金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等你回来”。
他把画贴在床头上,摸出收音机。小光在哼体校校歌,跑调跑得厉害;小黑难得正经:“明天六点起床占训练馆,去晚了好垫子都被抢光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画纸上,小红旗的影子晃啊晃的。普海忽然觉得,这铁皮屋顶的宿舍,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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