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暴雪把列城裹成了白馒头。普海凌晨西点起床时，窗台上的积雪己经没过了手腕。爸在灶房劈柴，咳嗽声比柴火裂得还响。
“我自己去就行。” 普海把新护具塞进帆布包，拉赫教练给的那套，海绵垫软乎乎的。
“咋能让你自己去？” 爸把围巾摘下来，在他脖子上绕了三圈，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儿子要拿冠军，我得当裁判长。”
爷俩踩着没过膝盖的雪往公交站走。爸的棉鞋早就磨透了，雪水顺着鞋帮往里渗，每走一步都发出 “咕叽” 声。普海想让他回家，刚开口就被打断：“别废话，当年我背着你走十里地去看病，这点雪算啥？”
公交站的人挤成了团。车来的时候，门刚开条缝，人群就像潮水似的涌上去。爸突然把普海往车门推：“你先上，我坐下趟。”
“一起上！” 普海攥着他的手不放。爸的手套早就磨破了，露出的手指冻得像胡萝卜，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
混乱中，爷俩总算挤上了车。车厢里像个沙丁鱼罐头，普海被夹在中间，呼吸都困难。爸用后背顶着人群，把他护在胸前，帆布包被高高举着，生怕被人踩脏。
“下载‘雪地防滑技巧’。” 小黑的声音突然响起，“等会儿下车有冰坡，外八字走更稳。”
小光紧接着说：“还有‘赛前心理辅导’！我整理了十句冠军宣言！”
普海没说话，悄悄把围巾往爸脖子上拉了拉。爸的耳朵冻得发紫，去年冬天生了冻疮，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赛场在体校的新馆，暖气烧得足，一进门就闻到橡胶垫子的味道。瓦洛佳穿着裁判服站在检录处，看见普海就挥手：“我爸让我给你留了瓶热可可。”
“谢谢。” 普海接过保温杯，暖意顺着手指往上爬。
“今天有个硬茬。” 瓦洛佳压低声音，“莫斯科来的安德烈，拿过三次全国冠军，听说把对手的胳膊都拧脱臼过。”
正说着，拉赫教练带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走过来。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胸前别着 “总教练” 徽章：“这是我徒弟普海。” 老教练的语气骄傲得像在介绍国宝。
总教练笑着握手：“拉赫总跟我提你。要是拿了第一，来体校读高中，学费全免，还发生活补助。”
普海的手指在帆布包带上掐出红印。他瞥了眼观众席，爸坐在最前排，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封面上 “机床厂先进工作者” 的烫金字早就磨没了。萨沙和张大爷也来了，小姑娘举着个红布做的小旗子，在人群里像朵跳动的火苗。
第一场比赛只用了三分钟。普海用拉赫教练新教的 “袈裟固”，把对手牢牢按在垫子上时，听见爸在观众席上喊 “好”，声音比咳嗽声还响。
半决赛遇到了安德烈。那小子金发碧眼，道服雪白，进场时还冲观众席抛飞吻。普海刚摆好架势，就被他一个 “飞身十字固” 按在垫子上。胳膊被拧成个诡异的角度，疼得他眼前发黑。
“快用‘桥’！挺腰！” 小光的声音像在耳边炸雷。普海猛地挺腰，身体弓成座拱桥，肩膀离地的瞬间，突然想起拉赫教练说的 “借力转体”。
他借着安德烈发力的劲儿，身体像麻花似的拧转，居然从十字固里翻了出来。安德烈愣了半秒，这半秒足够普海绕到他身后，用最基础的 “抱摔” 把他摁在垫子上。
“一本！” 裁判的声音落下时，爸激动得站起来，棉帽掉在地上都没捡。
决赛在下午三点。普海候场时，拉赫教练塞给他块巧克力：“这是我当年拿冠军时吃的，黑巧克力，顶饿。”
“谢谢教练。”
“谢啥？” 老教练拍着他的背，“记住，赢了别骄傲，输了别耷拉脑袋 —— 你己经是杂院的骄傲了。”
决赛对手是体校的老生，叫瓦西里，据说练了八年柔道。这人体格像头熊，动作却灵活得像猫。普海跟他周旋了十分钟，好几次被摔得后背发麻。
“他右腿没劲！” 小黑突然喊，“刚才转身时打了个趔趄，是旧伤！”
小光急得跳脚：“不能打受伤的地方！拉赫教练说过要尊重对手！”
普海的胳膊肘磕在垫子上，疼得钻心。他想起栅栏上的红漆字，想起爸在雪地里的脚印，想起拉赫教练反复说的 “柔道的魂是守，不是攻”。
当瓦西里再次用右腿支撑重心时，普海突然变招。他没去绊那只伤腿，而是用 “寝技” 里的 “横西方固”，把对手的上半身牢牢按在垫子上，膝盖特意避开对方的伤处。
“时间到！” 裁判举起普海的手时，他看见爸站在看台上哭了。这个在机床厂扛了三十年铁的汉子，此刻用粗糙的手掌抹着脸，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颁奖时，总教练亲自给他挂金牌。“为什么不用那招？” 他低声问，“你明明发现了他的伤。”
“拉赫教练说，柔道不是打败对手。” 普海看着台下的爸，声音很稳，“是守住自己。”
回家的雪路上，爸非要背着他走。普海趴在宽厚的背上，听着爸越来越轻的咳嗽声，忽然觉得这脚印踩在雪地里，比任何奖杯都扎实。栅栏上的新奖状又多了一张，张大爷用红漆描了边，在雪夜里亮得像团火。
普海关院门时，听见口袋里的收音机又在吵。小光说要下载 “全国比赛资料”，小黑说该先学 “俄语口语”——“总不能到了莫斯科还说列城土话”。
他笑着把收音机揣好，往家走。灶膛里的火还旺着，爸在哼跑调的《喀秋莎》炖肉，香味漫出窗户，在雪地里开出条温暖的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普海之路(http://www.220book.com/book/6WF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