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的咳嗽声像台老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夜里扯出嘶哑的响。普海摸黑穿衣服时,手指被冻在棉袄纽扣上,猛地一拽,带起层皮,渗出血珠。
“爸?” 他摸到床边时,被烫得缩回手。爸的额头像块烧红的烙铁,军绿色的工作服扔在床脚,沾满机油的袖口硬邦邦的,散发着煤油和铁锈的混合味。
“没事…… 老毛病……” 爸的声音从枕头底下钻出来,含糊不清。床头柜上的搪瓷缸是空的,昨天普海倒的水早喝完了。
普海摸到灶房,用火石打了三次才点燃煤油灯。灯光晃悠着照亮灶台,锅里的玉米糊只剩个底,结着层硬壳。他往锅里添水时,听见口袋里的收音机滋滋响。
“高热 39 度以上!可能引发肺炎!需要立即物理降温!” 小光的声音带着警报音,“我下载了‘酒精擦浴教程’!”
小黑冷笑:“他家连酒精都没有,用白酒凑合?怕是连白酒都喝不起。”
这话像根冰锥,扎得普海心口发疼。他想起下午路过机床厂公告栏时,裁员名单上 “普建国” 三个字被红笔圈着,旁边还画了个叉。爸最近总说 “厂里要评先进”,天天加班到半夜,原来是怕被裁。
“我去买药。” 普海摸出枕头下的布包,里面是柔道比赛剩下的 18 块 6 毛钱。这钱原本是给萨沙奶奶买心脏病药的,昨天还跟药店老板约好今天去取。
“站住!” 爸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胸口的疼痛让他弓起背,像只被踩住的虾,“那钱留着…… 给你交学费…… 我喝碗姜汤就行……”
“爸!” 普海的声音发颤,“你倒下了,我学柔道还有啥用?”
他揣着钱冲出门时,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路过萨沙家门口,看见窗纸上映着昏黄的光 —— 奶奶大概还在给萨沙补袜子。
柔道馆的灯还亮着。拉赫教练正蹲在门口铲雪,军大衣上落满雪花,像座雪人。看见普海冻得发紫的脸,老教练把手里的铁锨往雪里一插:“这么晚去哪儿?”
“我爸发烧了。” 普海的牙齿打着颤,说话漏风。
拉赫教练没多问,转身回馆里,片刻后拿着个牛皮纸包出来:“里面有退烧药,还有两斤猪肉。” 纸包上还沾着冰碴,显然是刚从馆里的冰柜拿出来的。
“我有钱……” 普海把布包递过去,被老教练按住手。
“拿着!” 拉赫的手像块老树皮,粗糙却有力,“你以为我当年拿冠军靠啥?靠我爸每天给我煮的肉粥!你爸要是倒下了,谁给你煮肉粥?”
药店的玻璃上结着冰花。普海敲了半天,老板才披着棉袄出来:“小普啊?你要的心脏病药我给留着呢。”
“叔,今天先拿退烧药。” 普海把钱递过去,心里像被猫抓。
老板看出他的难处,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小纸包:“这是给你奶奶的药,先记账。你爸的病要紧。”
回家路上,雪越下越大。普海把药揣进怀里焐着,猪肉用油纸包了三层。口袋里的收音机突然响了,小黑的声音有点别扭:“其实…… 白酒擦手心脚心也能退烧,我刚查了偏方验证报告。”
小光反驳:“偏方哪有正经药管用!但…… 可以双管齐下。”
普海笑出声时,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他掏出收音机,屏幕上两个小人影还在吵,像极了杂院里总拌嘴的张大爷和王大爷。
推开家门时,爸己经睡着了,眉头却拧成个疙瘩。普海把药冲成褐色的水,又用李婶白天给的生姜煮了碗姜汤,撬开爸咬得紧紧的牙关喂进去。肉在锅里炖着,咕嘟咕嘟的响,像首暖和的歌。
后半夜,爸的烧退了些。他睁开眼看见趴在床边的普海,忽然老泪纵横。这个在机床厂扛了三十年铁的汉子,手上的老茧能刮火柴,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抹眼泪。
“爸对不起你……” 他摸着普海冻裂的耳朵,“连件新道服都给你买不起。”
“我不要新道服。” 普海抬头,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眼里,“等我拿了全国冠军,给你买台新机床,带自动送料的那种。”
爸没说话,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锅里的肉香漫出来,混着药味和煤烟味,在这寒夜里织成张暖网。普海觉得,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 不怎么好闻,却让人踏实。
第二天一早,爸照常去了机床厂。普海在他的饭盒里塞了两个肉包子,是用剩下的肉做的,还热乎着。他站在栅栏门口看着爸的背影,发现那佝偻的脊梁,好像挺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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