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城体育馆的铁皮穹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扣在地上的巨大钢盔。普海站在运动员通道里，手心的汗把黑腰带浸得发深，拉赫教练给的银哨子在口袋里硌着大腿，冰凉的。
“紧张了？” 谢尔盖的蓝道服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他正对着镜子系护腕，绷带缠得整整齐齐，“我爸说紧张是好事，说明你在乎。”
普海没说话，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 —— 是萨沙塞给他的，包装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柔道小人。巧克力化在舌尖，甜得有点发苦，像极了昨晚杂院的月亮，又亮又冷。
“小光，最后确认对手名单。” 他摸了摸收音机，屏幕上的绿光映出满脸的痘 —— 最近总熬夜加练，火气全冒在脸上了。
“收到！三十二强己产生，种子选手三人，其中谢尔盖胜率 78%，莫斯科选手安德烈 65%……” 小光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在嚼碎玻璃，“需要下载安德烈的最新比赛视频吗？昨晚刚更新的！”
小黑冷笑：“下载了他也看不懂，安德烈的‘腕挫十字固’是家族秘传，慢动作都看不清发力点。”
“我看得懂。” 普海突然说，声音比通道里的回声还稳，“拉赫教练教过，所有技巧的根都是‘守中用中’。”
通道外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张大爷标志性的大嗓门。普海扒着门缝往外看，心脏猛地一跳 —— 杂院的人居然全来了！
张大爷拄着新拐杖，烟袋锅别在腰上，正跟保安理论；李婶抱着孩子，婴儿的小拳头攥着片樱花；萨沙举着那面红布小旗，辫子上的粉绸花换成了红的，在人群里像团跳动的火苗；连王大爷都来了，由瓦洛佳扶着，手里还攥着个搪瓷缸，里面盛着给普海备的姜汤。
“他们咋来了？” 普海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让瓦洛佳去接的。” 谢尔盖对着镜子扯了扯道服领口，“总教练说观众席有空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普海忽然想起暴雨那天，谢尔盖扛着木头帮杂院修栅栏的样子，蓝道服沾满泥点，却比任何时候都鲜亮。他想说句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待会儿…… 别让着我。”
“谁让你了？” 谢尔盖的耳朵红了，转身往赛场走，“我要拿冠军，给我爷爷的狮子头牌子添新刻痕。”
运动员入场时，观众席的欢呼声差点掀翻穹顶。普海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杂院那片 —— 张大爷正踮着脚挥手，拐杖差点戳到前排观众；萨沙举着小旗蹦得老高，红绸花掉在地上又慌忙捡起来；李婶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哭，哭声却比任何加油声都让人踏实。
“第一回合对阵编号 17，彼得洛夫。” 广播里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普海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杂院打架时，瘦猴哥也是这副公鸭嗓。
彼得洛夫长得像头小熊，道服的腰带是棕色的，比普海低两个段位。他冲过来时带着股狠劲，拳头首接往普海脸上挥 —— 又是个把柔道当打架的。
“侧身！用‘浮落’！” 小光在口袋里尖叫，收音机的绿光跟着乱闪。
普海没躲，反而往前踏了半步，左手抓住对方的拳头往怀里带，右手顺势托住他的肘弯。这是拉赫教练教的 “以柔克刚”，就像暴雨天撑伞，顺着风势转个圈，比硬顶省力十倍。
彼得洛夫的重心瞬间飘了，普海轻轻一送，他就像个破麻袋似的摔在垫子上，闷哼声在体育馆里荡开。裁判举旗的瞬间，普海看见杂院那片炸开了锅 —— 张大爷的新拐杖掉在地上，被李婶的孩子当玩具啃。
休息时，瓦洛佳拎着个铁皮桶跑过来，里面是王大爷的姜汤：“张大爷说你刚才那下像拎小鸡，比他年轻时在码头扛包还利落。”
普海喝着姜汤，辣劲顺着喉咙烧到胃里。小光在报下一轮对手数据：“编号 5，瓦西里，擅长‘袈裟固’，但下盘不稳，上次比赛被人用‘小内刈’放倒三次……”
“知道了。” 普海把姜汤递给谢尔盖，他刚赢了第二轮，蓝道服的袖子沾着点汗渍，“尝尝？王大爷用老红糖熬的。”
谢尔盖犹豫了下，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眼睛亮了：“比我家保姆煮的好喝。”
第三轮对阵瓦西里时，普海故意露了个破绽。对方果然用了 “袈裟固”，胳膊勒得他脖子生疼。普海想起樱花树下的月光，身体像被风吹的柳枝般往旁边拧，同时脚下轻轻一勾 —— 正是瓦西里最怕的 “小内刈”。
“一本！” 裁判的哨声落时，普海看见萨沙把红绸花扔到了赛场里，像只受伤的火鸟。
半决赛前，拉赫教练突然出现在休息区，啤酒肚上沾着爆米花渣：“别惦记输赢，想想杂院的栅栏。”
普海愣了下。
“栅栏不是为了挡住谁，是为了让里面的人知道，有人守着。” 老教练往他手里塞了个新护腕，“这是张大爷连夜缝的，针脚比李婶还糙。”
护腕里藏着片樱花干，是萨沙夹进去的。普海攥着护腕走向赛场时，听见小黑难得正经的声音：“安德烈的弱点在左肩，他刚才摔别人时，肩膀晃了下。”
小光反驳：“不能打弱点！体育精神！”
“闭嘴。” 普海低声说，心里却忽然亮堂了 —— 就像修栅栏时王大爷说的，“榫卯结构不是耍心眼，是找平衡点”。
半决赛对阵安德烈，普海没用任何技巧，只是不停地移动脚步。对方的 “腕挫十字固” 果然厉害，三次差点把他的胳膊拧脱臼。最后三十秒，普海突然想起总教练的话 “柔道是水”，顺着对方发力的劲儿猛地翻身，胳膊肘顶着安德烈的左肩轻轻一压 —— 没用力，却让对方瞬间松了手。
“时间到！普海胜！”
观众席的欢呼声里，普海看见张大爷把烟袋锅扔向空中，又慌忙去接，差点烫着李婶的孩子。萨沙举着小旗冲进赛场，红绸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苗。
决赛前的休息室里，谢尔盖正对着镜子深呼吸。他的蓝道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上面摆着爷爷的狮子头牌子，银光闪闪。
“待会儿见。” 普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护腕里的樱花干硌得手心发痒。
“待会儿见。” 谢尔盖的蓝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吓人，“我不会让你赢的。”
“我也是。”
两人走进赛场时，观众席突然安静了。普海看见杂院的人挤在第一排，张大爷的新拐杖在地上敲出鼓点似的节奏，萨沙的红绸花举得比谁都高。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收音机，小光和小黑居然没吵架，只是静静地亮着绿光，像两盏守夜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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