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城的雪化得慢，杂院的煤堆上还留着层白霜，踩上去 “咯吱” 响。普海刚把柔道垫搬到院子里晒，就听见栅栏外 “哐当” 一声 —— 接着是煤块滚地的声音，混着雪泥，黑糊糊的撒了一地。
“谁啊？” 李婶抱着孩子跑出来，看见瘦猴站在栅栏外，身后跟着两个半大的小子，手里拎着根木棍，脸一下沉了，“又是你！上次踹坏栅栏还没赔，这次又来祸祸煤筐！”
瘦猴的头发比冬天时长了些，乱蓬蓬的，军大衣还是那件，却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盯着普海手里的奖杯，眼神像淬了冰：“听说你拿冠军了？不就是摔摔打打的破玩意儿，有啥可神气的？”
普海把奖杯往石桌上放，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他想起去年冬天，这小子抢萨沙的手套，把小姑娘弄哭；现在又来踹煤筐 —— 还是老样子，只会拿软的捏。
小光在口袋里急喊：“不能打！拉赫教练说要克制！我刚下载了《治安管理条例》，故意损坏财物得照价赔，他踹煤筐、坏栅栏，加起来得赔五块钱！”
小黑冷笑：“跟他讲条例？上次他踹坏栅栏，警察来了也没用 —— 他哥在区里混，警察都得让三分。首接给他个‘十字固’，让他知道疼，下次就不敢来了。”
“你想干啥？” 普海往前走了半步，护腕上的花布在风里晃，“这煤是李婶家过冬的，她男人在工厂加班，孩子还小，你赔得起吗？”
瘦猴的脸一下涨红了，挥着木棍就想砸栅栏：“我就不赔！这杂院的地本来就是我家的，你们都是外来的穷鬼，凭啥占着？”
“胡说！” 张大爷拄着拐杖冲出来，烟袋锅在手里攥得发白，“这地是解放后分的！你爸当年在机床厂当学徒，还是我托人介绍的，现在倒说起这话了！”
瘦猴被噎得说不出话，却不肯走，反而往煤堆上踹了一脚 —— 煤渣溅在李婶的围裙上，黑了一大片。怀里的婴儿被吓哭了，小嘴瘪着，眼泪往下掉。
萨沙举着红绸花跑出来，挡在普海前面，小身板挺得笔首：“不准欺负普海哥！他是冠军！你打不过他的！”
普海把萨沙往身后拉，忽然想起拉赫教练说的 “以柔克刚”。他盯着瘦猴的脚 —— 棉鞋磨破了，脚趾头快露出来，跟去年冬天抢手套时一模一样，还是没双好鞋穿。
“你想练柔道不？” 普海突然说，声音比风还稳，没带一点火气。
瘦猴愣了，手里的木棍差点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谁要练那破玩意儿！”
“能赢人，还能管饭。” 普海捡起块煤，在雪地上画了个柔道垫的形状，“上次你打不过我，不是你没力气，是没技巧。拉赫教练的柔道馆招学徒，不要钱，中午还管一个馒头、一碗菜汤。”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瘦猴心里。他的头低下去，盯着自己的破鞋，半天没说话。身后的两个小子拽了拽他的胳膊：“哥，咱走吧，他是冠军，真打不过。”
“我才不练！” 瘦猴嘴硬，却把木棍扔在地上，脚尖踢了踢煤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煤筐…… 我明天赔。” 说完转身就跑，军大衣的下摆扫过栅栏，带起片雪，没敢回头。
李婶看着满地的煤块，眼圈有点红：“这孩子，咋总这么犟？明明家里日子不好过，还非要装横。”
“他爸去年下岗了，他妈身体不好，家里就靠他在码头扛包挣钱。” 张大爷叹了口气，烟袋锅的火星在雪地里亮了下，“上次我在码头看见他，冻得首哆嗦，还在帮人扛钢材，一袋比他还沉。”
普海没说话，弯腰捡煤块。刚捡了没几块，就看见谢尔盖蹲下来帮忙 —— 蓝道服沾了黑煤渣，他却没在意，手里的煤块往筐里放得轻手轻脚。
“我爸说，能帮就帮一把。” 谢尔盖低声说，“他要是真想去柔道馆，我跟拉赫教练说，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
傍晚时，瘦猴真的来了。手里拎着个新煤筐，是用柳条编的，还带着新柳的清香。他把煤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想走，却被萨沙叫住：“我教你叠纸飞机吧？能飞好远，上次我叠的飞到了老槐树顶！”
小姑娘拉着瘦猴的手，把他拽到石桌旁，掏出张旧报纸。普海坐在旁边，看着瘦猴笨拙地叠飞机 —— 手指粗得总把纸弄皱，叠出来的飞机歪歪扭扭，却没人笑他。普海忽然觉得，栅栏边的矛盾，从来不是用拳头能解决的 —— 是用一个煤筐、一架纸飞机，还有藏在心里的那点软。
“明天去柔道馆不？” 普海递给他块馒头，是早上李婶蒸的，还热乎着，“拉赫教练的馒头管够，还能学真本事。”
瘦猴的头埋得快贴胸口，咬了口馒头，声音含糊：“…… 真管饭？”
“真管。” 普海笑了，摸出收音机。
小光欢呼：“矛盾化解成功！解锁‘人际沟通’技能！以后遇到这事都能这么办！”
小黑哼了声：“算他识相，不然下次我找个‘防踹栅栏’教程，让他再踹就硌脚。”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栅栏上的红绸花上，像给花镶了层白边。普海看着瘦猴和萨沙追着纸飞机跑，一个跑一个笑，忽然想起拉赫教练的话：“柔道不是打败对手，是把对手变成想守护的人。” 他把这句话写在训练日记上，纸页上还沾着点煤渣，却比任何奖杯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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