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医揣着那个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描金针线盒，带着一肚子“金石躁动，引动相火”的鬼话和一腔即将破碎的医德，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棠梨苑。院子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和一堆亟待处理的“赃物”——主要是李贵妃那瓶贵得要命的蔷薇露。
沈阿棠揉着额角，觉得这“躺赢集团”CEO当得是越来越心力交瘁。合伙人濒临崩溃，坏账风险高悬，最大客户（兼对头）变着法找茬，还得时刻提防顶头大BOSS的突然袭击和老板娘的无形敲打。
“翠果，把这玩意儿收好，老地方。”她指指那瓶蔷薇露，有气无力地吩咐，“等那边来取货。”
翠果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那精致的小瓶用软布包了又包，脸上却还带着方才柳太医爆发留下的惊悸未消：“主子…柳太医她…不会真去告发咱们吧？”
“她不敢。”沈阿棠瘫回椅子里，闭目养神，“咱们完了，她那些‘特效药’和‘珠宝诊金’也就没了。再说了，她药箱里那些东西抖出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比咱们还怕东窗事发。” 利益捆绑，才是最牢固的联盟。这是沈阿棠上辈子当社畜就悟出的真理。
翠果似懂非懂，但觉得主子说得总有道理，便安心地去藏东西了。
是夜，月黑风高…呃，其实月明星稀，但很适合干点偷偷摸摸的事。
沈阿棠点着油灯，正在西厢房临时改造的“账房”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从库房翻出来的老古董），核算这个月的“净利润”。算盘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翠果则在一旁，就着灯光，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枚铜钱串起来。这是沈阿棠的新规定：散钱太多容易被顺走，必须换成整串的，方便清点和隐藏。小丫鬟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主子，这个月刨去给柳太医的‘诊金’、‘药费’、还有打点各处眼线的开销，咱们净赚了这个数！”翠果数完最后一串钱，眼睛亮晶晶地报出一个数字。
沈阿棠拨完最后一颗算珠，看着账簿上那个令人满意的数字，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过程惊险刺激，但回报是丰厚的！照这个速度下去，她的“养老基金”就能迅速膨胀，实现“经济独立，提前退休”的伟大目标指日可待！
“好翠果！干得漂亮！”她心情大好，拿起一块新得的桂花糕，掰了一半递给翠果，“赏你的！等咱们攒够了钱，以后天天吃香喝辣！”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就着昏暗的灯光，美滋滋地啃着桂花糕，享受着这难得的、充满铜臭味的宁静时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甜香和…一种叫做“希望”的味道。
然而，棠梨苑的宁静，注定是短暂的。
就在沈阿棠琢磨着是先把埋梨树下的银子挖出来数一遍，还是先去欣赏一下沉在腌菜缸底的“宝藏”时，院外那串预警铜铃，突然又又又响了！
“叮铃…哐啷…”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迟疑和小心，不像白天那么急促，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依旧清晰得吓人。
“！！！”沈阿棠和翠果同时僵住，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地上。
又来了？！这次是谁？！皇后嬷嬷？李贵妃打手？还是…王美人良心发现连夜来还钱？！
沈阿棠瞬间吹灭油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她压低声音：“翠果！看看去！小心点！”
翠果吓得心脏怦怦跳，蹑手蹑脚地蹭到门边，屏住呼吸，从门缝里往外瞧——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院门外站着一个人影。身形挺拔，负手而立，穿着一身深色的常服，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但那通身的气度和隐约可见的轮廓…
翠果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呼吸一滞！差点尖叫出声！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滚带爬地缩回沈阿棠身边，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主…主子！是…是是是…陛下！陛下他又来了！！”
萧衍？！大半夜的？！他又想干嘛？！ 沈阿棠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皇帝是有什么毛病？白天遛弯不够，晚上还来夜巡？！棠梨苑是有什么宝藏吸引他吗？！
“他…他一个人来的？”沈阿棠强自镇定，低声问。 “好…好像是的…没看见太监…”翠果的声音依旧发颤，但眼神却开始不对劲了，在黑暗里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
沈阿棠心里警铃大作！深夜！独自！帝王！这配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宫斗剧里的经典桥段：夜探香闺？强取豪夺？还是…终于要对她这个“别致”的才人下手了？！
不行！绝对不行！ 沈阿棠内心疯狂呐喊！她的目标是退休！是养老！是混吃等死！不是侍寝！不是争宠！这万一被临幸了，以后还怎么装病？还怎么搞钱？还怎么躺赢？！后宫那些女人的眼刀就能把她活剐了！
必须把他弄走！立刻！马上！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拿出毕生演技，隔着门表演一个“突发恶疾、危在旦夕、恐污圣体”的戏码，就听见门外传来萧衍低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院内：
“沈才人，朕路过此地，想起白日柳太医回禀，说你新添了‘闻钱音而心亢热’之症。”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关切？“朕偶得一方古法秘制‘清心败火散’，或许对症。放在门口了。”
说完，竟真的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嗒”声，像是什么小东西被放在了门槛外。
然后，脚步声响起，竟是渐行渐远…他…他就这么走了？！
沈阿棠和翠果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送药？大半夜？亲自？ 这理由还能再敷衍一点吗？！沈阿棠嘴角抽搐，觉得这皇帝的脑回路真是越来越清奇了。还“清心败火散”？是嫌柳太医编的病历还不够离谱吗？！
确认外面真的没动静了，翠果才大着胆子，再次凑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果然看见门槛外放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锦囊。
她飞快地捡起来，关上门，献宝似的递给沈阿棠。
沈阿棠重新点亮油灯，狐疑地接过锦囊。入手轻飘飘的，不像装了药粉。她解开系绳，往外一倒——
咕噜噜… 几颗圆润、色泽金黄、在灯光下闪着光泽的——金瓜子？！足足有五、六颗！
沈阿棠：“！！！” 翠果：“！！！”
主仆二人看着桌上那几颗实实在在的金瓜子，再次陷入了呆滞。
所以…陛下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棠梨苑门口，不是为了探病，不是为了查岗，甚至不是为了找乐子…而是来…送钱？！用“清心败火散”的名义？！
沈阿棠捏起一颗金瓜子，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告诉她，这不是幻觉。她彻底懵了。这操作己经完全超出了她对“皇帝”这个职业的认知和理解范围。这是…投资？封口费？还是…新的恶作剧方式？
就在沈阿棠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疯狂分析帝王心术时，旁边的翠果，眼睛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诡异！她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极度兴奋、甚至带着点“我早就知道”的激动神情！
“主子！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她抓住沈阿棠的胳膊，激动地首摇晃。
“你明白什么了？”沈阿棠被她晃得头晕。 “陛下！陛下他这是…”翠果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子兴奋劲，脸上飞起两团红晕，眼神迷离，开始了她强大的脑补：
“陛下定是白日里听了柳太医说您‘闻钱音而心亢热’的病症，心疼了！ 他定然是想着，您这病都是因为平日里缺钱给闹的！是思念家人（？），是生活困苦（？？），才郁结于心，衍生出这等怪病！”
“所以他心疼难耐，坐立不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finally按捺不住那颗为您跳动（？）的圣心！这才趁着夜深人静，抛下后宫三千佳丽，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匆匆而来！”
“他不敢首接敲门，怕惊扰了您病体，更怕被旁人瞧见，坏了您的清誉！只得将这‘清心败火’的‘良药’（金瓜子）悄悄置于门前！这是何等细腻的心思！何等着急的牵挂！何等…何等霸道又深沉的爱啊！”
翠果越说越激动，双手捧心，眼神都快冒出粉红色的泡泡了：“主子！陛下定是被您病中那份脆弱坚韧（并贪财）的独特风姿彻底打动了！他这是用这种隐晦又浪漫的方式，告诉您——‘女人，你的病，朕用金子来治！’ 啊！真是太感人了！”
沈阿棠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金瓜子差点掉桌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翠果这丫头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这脑补能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还心疼？睡不着？踏月而来？霸道深沉的爱？！ 沈阿棠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她宁愿相信皇帝是来下毒的！
“停停停！打住！”沈阿棠赶紧打断翠果的粉色幻想，没好气地把金瓜子扫进锦囊里，“我看他是闲得慌！钱多烧的！或者就是又想出了新的折腾人的法子！什么爱不爱的，以后这种话不许胡说！让人听见，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嘴上这么训斥着，心里却也犯起了嘀咕。虽然翠果脑补得离谱，但皇帝这行为确实反常… 难道真是觉得她“病”得有趣，所以额外“打赏”点医药费？鼓励她继续“别致”下去？
把这当成BOSS发的额外奖金？ 这么一想，好像…也能说得通？
沈阿棠捏着那袋金瓜子，心情复杂。这钱，拿着烫手，不拿…又实在舍不得。
最终，对金钱的热爱压倒了一切疑虑。 “翠果！” “奴婢在！” “把这‘药’…收好！和账本藏一起！”沈阿棠咬着牙下令，“另外，以后陛下再有什么离谱举动，不许瞎脑补！尤其是什么情啊爱啊的，想都不许想！听见没？！”
“哦…”翠果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接过锦囊，眼神却还在发飘，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帝王夜奔赠金疗疾”的浪漫戏码里无法自拔。
沈阿棠看着小丫鬟那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看来除了要应付皇帝的恶趣味，还得时刻给自己这脑补帝丫鬟进行反洗脑教育。 这后宫生活，真是越来越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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