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柳太医の痛：病历越编越离谱
王美人赖账引发的风暴，在沈阿棠的有意操控下，并未首接爆发，而是化作无数细碎的、带着毒刺的流言，无声无息地渗入落霞阁的砖缝。
“听说了吗？王美人老家那舅舅，又闯祸了，逼得人差点上吊…” “可不是，据说债主都找到京城来了，嚷嚷着要告御状呢…” “哎呀，她还有脸装病？这要是被捅出去，别说美人位份，怕是…” 几句“无意”的闲聊，隔着院墙飘进去，足以让里面装病的人心惊肉跳，食不下咽。
沈阿棠稳坐棠梨苑，并不急于一时。催债如同熬鹰，看谁先沉不住气。她有的是耐心和…更多的麻烦需要处理。
眼下最大的麻烦，不是李贵妃，也不是王美人，而是…柳太医。
这位太医院冉冉升起的新星、沈阿棠“装病大业”的首席技术官、病历造假领域的金牌合伙人，此刻正面临着职业生涯乃至人生信仰的巨大危机。
事情还要从沈阿棠的业务扩张说起。
“棠棠代购”的名声越来越响，订单越来越杂。今日帮淑妃寻西域安神的奇楠香，明日帮赵婕妤找江南养颜的珍珠粉，后日甚至要帮某个得宠的小答应弄宫外最新的话本子。这些东西大多来路不正，需要夹带私藏，风险极高。
如何安全地将货物运抵棠梨苑？沈阿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每隔三日就要来“请脉”、并且拥有官方通行凭证的药箱上。
于是，柳太医那原本只装着银针、脉枕、常见药材的药箱，渐渐变得沉重而…丰富起来。
今天底层暗格里可能塞着一小包麝香，明天侧袋里可能藏着几盒唇脂，后天甚至可能要在脉枕底下压一本薄薄的《风流书生俏狐仙》。柳太医每次提着这沉甸甸的药箱走进棠梨苑，脸色都比上一次更灰败几分，感觉自己不是在行医，而是在搞走私。
这日，柳太医照例来请脉。放下药箱时，发出的“哐当”声明显不对劲——里面似乎有什么硬物。
沈阿棠使了个眼色，翠果立刻心领神会，凑过去“帮忙”拿药箱，实则飞快地摸走了暗格里用油纸包好的、李贵妃指定要的南洋进贡的—小瓶蔷薇露。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
柳太医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假装没看见，认命地拿出脉枕，垫在沈阿棠腕下。手指搭上去，触感冰凉。
沈阿棠立刻进入状态，蹙着眉，捂着心口：“柳姐姐…咳咳…我这几日…越发不好了…”
柳太医木着脸，毫无感情地棒读：“才人何处不适？” 内心OS：又来了又来了！这次是头疼还是屁股疼？
“也说不上来具体哪儿…”沈阿棠语气飘忽，眼神忧郁地望着窗外，“就是…看见月亮就心慌气短，头晕目眩，恨不得…恨不得拿个竿子把它捅下来才舒服！ 柳姐姐，你说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中了什么月亮的诅咒？”
“噗——” 一旁正在藏蔷薇露的翠果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柳太医搭脉的手指猛地一僵，脸瞬间绿了！见月晕厥症？！还想捅月亮？！ 这瞎话还能编得再离谱一点吗？！太医院典籍浩瀚如烟，也没记载过这种奇葩病症啊！这病历让她怎么编？！写上去会被院判当成失心疯抓起来的！
“才…才人…”柳太医的声音都在发颤，“此症…甚是…甚是刁钻…微臣才疏学浅…”
“柳姐姐！”沈阿棠立刻打断她，反手一把握住柳太医冰凉的手指，眼神恳切又带着威胁（手里悄咪咪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姐姐医术通神，定有办法的！不过是一点‘月阴侵体’的小毛病，开几副安神定惊的方子，在病历上…嗯…写得严重那么一点点，让皇后娘娘和陛下知道臣妾病得实在起不来身，没法去伺候就行了…咳咳…”
柳太医看着手里那点碎银，再想想药箱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以及沈阿棠背后那个似乎知道点什么、还乐见其成的皇帝陛下…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死寂的绝望。她抽回手，拿出纸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才人此症…乃…乃‘月阴侵体，扰动心神，肝风内动’…症候凶险！需…需绝对静卧避光，忌见月华…臣…臣先开一副镇肝熄风汤…”
她一边写，一边觉得自己作为医者的良心正在泣血。这病历要是流传出去，她柳青青一世英名尽毁！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沈阿棠的“病情”随着她的需求和想象力，日益变得光怪陆离，层出不穷：
今天可能是“闻见箫声便腹痛如绞，疑似音律犯冲”（为了躲避某个吹箫难听却酷爱显摆的王爷来访）。 明天就变成“误食御膳房送来的甜糕后西肢麻痹，疑是糖毒入髓”（那甜糕是李贵妃赏的，她怕下毒，不敢吃，又不好明说）。 后天甚至发展成“梦见金鱼衔珠后便开始胡言乱语，满口‘金币金币’”（那天刚好做梦想到了发财）。
每一次，柳太医都要绞尽脑汁，用尽可能“专业”的中医术语，将这些离谱的症状包装成听起来勉强像那么回事的疑难杂症，记录在案。她的病历本越来越厚，内容越来越惊世骇俗，精神也越来越濒临崩溃。
太医院的同僚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院判大人好几次拿着她写的病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柳太医啊…棠梨苑那位…若是实在棘手…要不…换个太医去看看？” 那眼神，分明是觉得她己经被那位“奇葩”才人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终于，在这一天，沈阿棠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对她说：“柳姐姐，我昨夜又添了新症候。一听见铜钱响，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浑身燥热，恨不得…恨不得扑上去啃几口！ 您说，这是不是上次‘金钱梦魇’的后遗症？这病…叫什么好？”
“哐当！”
柳太医终于彻底爆发了！
她猛地将脉枕砸在地上（没敢砸药箱，里面有货）！豁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沈阿棠，气得脸都歪了，平日里温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和破音：
“沈才人！沈阿棠！姑奶奶！祖宗！您饶了我吧！！”
“见月晕厥！闻箫腹痛！糖毒入髓！金钱癫狂？！ 这病历我没法编了！再编下去！太医院就要把我当邪祟给烧了！我柳青青寒窗苦读十数年，不是来给您写神话志异的！！”
“您这病！爱谁看谁看！我不伺候了！今儿你就是咳出血漫金山！我也绝不会再在这该死的病历上多写一个字！立刻！马上！我就去回禀院判！我医术不精！我辞官！我回乡下行医去！！”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己久的怨气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宣泄，眼睛都红了。
沈阿棠和翠果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沈阿棠看着地上滚落的脉枕，又看看眼前这位濒临崩溃、浑身发抖的太医合伙人，意识到——狼来了喊太多，真把唯一的医生给逼急了。
这可不行！柳太医可是她的保命符！没了她，自己这病还怎么装？业务还怎么开展？
沈阿棠立刻收敛了那副病秧子模样，赶紧从椅子上起来，陪着笑脸，上前拉住柳太医的胳膊：“哎呀柳姐姐！柳大人！息怒！息怒！都是我不好！是我病情反复，刁钻古怪，让姐姐劳神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翠果使眼色。翠果心领神会，立刻跑进内室，不是去拿银子，而是捧出了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紫檀木描金针线盒！盒盖上用细小的珍珠和碧玺镶嵌出精美的海棠花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绝非凡品。
“柳姐姐，您消消气。”沈阿棠把针线盒硬塞进柳太医手里，语气真诚无比，“您看，这是我特意托人从宫外寻来的，想着您家嫂夫人最爱这些精巧玩意儿…您也知道，我这身子不争气，总劳烦姐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柳太医正在气头上，本想甩开，可目光落到那针线盒上，就被那精湛的工艺和闪闪发光的珠宝吸引住了。这…这可比胭脂盒贵重多了！她嫂子见了怕是要乐疯！
她的怒火，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一半。但面子上下不来，依旧板着脸，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只是捏着针线盒的手没松开。
沈阿棠见状，立刻加码，压低了声音：“姐姐，再帮我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保证…保证病情稳定一段时间！至少…至少半个月内不添新症状了！而且！”她伸出两根手指，“下次的诊金，翻倍！”
柳太医猛地转过头，瞪着沈阿棠：“此话当真？半个月？” “当真！比真金还真！”沈阿棠举手发誓。 “翻倍？” “翻倍！”
柳太医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华贵的针线盒，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岌岌可危的职业尊严和 sanity，另一边是闪闪发光的珠宝和翻倍的诊金（以及皇帝可能存在的默许）…
最终，后者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她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十岁，认命般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脉枕，拍了拍灰，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妥协： “罢了…方才…是微臣失态了…” 她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笔，手依旧有点抖，但语气己经恢复了（麻木的）“专业”： “才人方才所说的新症…‘闻钱音而心亢热’…此乃…‘金石躁动，引动相火’之兆…需…需服用知柏地黄丸加味…静心寡欲，远离…呃…钱币声响…”
她一边写，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师父，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柳家列祖列宗！我写的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沈阿棠看着柳太医一边灵魂出窍般地写着病历，一边死死攥着那个针线盒仿佛救命稻草的模样，心里也默默擦了一把汗。
看来，这病历造假生意，成本是越来越高了。不但要加钱，还得附赠顶级奢侈品才能安抚合伙人受伤的心灵。
她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开发点新业务，比如…代写情书？ 或者…宫廷纠纷调解？ 来钱更快，至少对柳太医的心脏友好一点。
棠梨苑内，一位太医的节操和医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狂奔。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摸着下巴，思考着如何将“成本”转嫁给下一个倒霉的客户（比如李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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