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的“福气过敏”风波，像一滴热水溅入油锅，在沉寂的后宫短暂地“刺啦”了一声，又迅速归于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棠梨苑的“生意”却悄然发生了质的变化。
经此一役，“棠棠高端定制代购中心”算是彻底立住了“高端”、“保密”、“能搞定疑难杂症”的金字招牌。来找沈阿棠“互助”银子、实则打探消息的低位妃嫔们，眼神里除了窘迫和期待，更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这位病得要死的沈才人，连贵妃娘娘的毁容危机都能摆平，还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继续下单，手段简首深不可测！
沈阿棠乐见其成。敬畏好，敬畏意味着客户忠诚度和更高的溢价空间。她一边咳着收下又一位采女“互助”的二两银子（利息依旧用八卦抵），一边听着对方神秘兮兮地汇报：“才人，奴婢昨儿瞧见张美人身边的丫头，偷偷往西边废井那儿扔了个扎满针的布娃娃！”
“哦？”沈阿棠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在账簿上记下“张美人，疑似行巫蛊，地点西废井，需核实”，“这消息…值五十文，抵你半月利息了。”
那采女欢天喜地地走了。
翠果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主子，这…这巫蛊可是大罪！咱们就值五十文？”
“未经证实的消息，就值这个价。”沈阿棠吹干墨迹，老神在在，“等核实了，是真，那这消息卖给对张美人不爽的人，或者…首接卖给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价格就得翻几番。是假，咱们也没损失。这叫信息分级管理，风险投资。”
翠果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家主子脑袋里装的东西，比御膳房的调料罐子还复杂。
东厢房那间挂着“躺躺情报信息站”牌子的屋子，渐渐不再是虚设。沈阿棠弄了个简陋的多宝格，将收到的信息分门别类贴上标签：“妃嫔秘辛”、“宫女动态”、“太监轶事”、“前朝风声”、“陛下日常”、“皇后起居”…虽然大多还是“某宫女偷吃点心”、“某太监赌钱输了挨打”、“陛下夸了某道菜”这类鸡毛蒜皮，但她坚信，大数据时代，碎片信息也能拼出完整画像。
当然，最重要的客户需求，来自西厢房“小额贷”的附赠服务。每个来借钱的妃嫔宫女，除了按时还本金，还必须用一条及以上“有价值”的消息来抵利息。沈阿棠会根据消息的劲爆程度和真实性，给予不同的“抵扣额度”。
一时间，棠梨苑几乎成了后宫的信息洼地，各路或真或假、或鸡毛蒜皮或惊心动魄的八卦，源源不断地汇入这间破败的院落，经过沈阿棠那双见过职场百态的慧眼初步筛选，记录在案。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阿棠正一边晒着太阳（补钙），一边翻看“陛下日常”分类下的记录，试图分析一下这位大老板的饮食偏好（说不定能开发点御膳房代购业务），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一个二等宫女，叫小菊。不像李贵妃宫里的人那么张扬，小菊低眉顺眼，说话细声细气，递过来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说是皇后娘娘赏赐沈才人安心养病的。
沈阿棠接过香囊，入手微微一沉，里面除了香料，明显还有块不小的碎银。她心里明镜似的，皇后娘娘这是下午茶时间到了，想听曲儿了。
她示意翠果看茶，自己则捧着心口，开始了表演：“咳咳…多谢娘娘挂念…臣妾这破身子…真是愧不敢当…不知娘娘近日凤体可还安康？夜里可还睡得安稳？臣妾虽病着，日夜都为您祈福呢…” 句句不离兵，句句表忠心，句句都在打探最高领导的最新动态。
小菊捧着茶杯，抿了一口，声音依旧细细的：“劳才人挂心，娘娘凤体尚安。就是…”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就是昨日午后，娘娘小憩起来，不知怎的，心情似乎不大爽利，对着小厨房送来的冰糖燕窝粥，只尝了一口就搁下了，说是甜得发腻，败胃口。晚膳也用得香。”
沈阿棠眸光微闪。皇后娘娘口味清淡、不喜过甜，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这“心情不大爽利”、“败胃口”，就是有价值的信息了。尤其还点明了是“昨日午后”、“小憩起来”后。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哎呀…定是那些奴才不用心！娘娘千金凤体，岂能受这等委屈！咳咳…不知…昨日午后，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或事，惊扰了娘娘清静？”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将那香囊往小菊手边推了推。
小菊的手指碰到香囊里的硬物，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没能抵过银钱的诱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昨日午后，李贵妃娘娘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说了好一会儿话…期间，好像…隐约提到了…‘螺子黛’…和…‘西域’…什么的…奴婢站得远，没听太清…只看到贵妃娘娘走后，皇后娘娘的脸色就…就不太好看…”
李贵妃！螺子黛！西域！
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劈进沈阿棠的脑子！
完了！李贵妃那个大嘴巴！肯定是在皇后面前炫耀她的“佛前供黛”和“福气过敏”的奇遇了！虽然可能没提她沈阿棠的名字，但“西域”、“新奇玩意儿”这些词，足够让精明的皇后娘娘产生联想了！皇后能稳坐中宫，岂是简单人物？她未必信什么佛前供奉，但她肯定能猜到有人在后宫搞私相授受、勾连宫外！这是犯了宫规和大忌！
皇后心情不爽利，哪里是一碗燕窝粥太甜？分明是心里膈应，借题发挥！这信息太重要了！
沈阿棠背后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但面上依旧稳如老狗，甚至还带着感激：“原来如此…定是李贵妃说话没个轻重，吵着娘娘了…多谢小菊姑娘告知，本宫也好更诚心地为娘娘祈福，愿娘娘心境平和，万事顺遂。”
她又额外摸出几个铜钱，塞给小菊：“姑娘跑一趟辛苦，买杯甜水喝。”
小菊捏着铜钱和沉甸甸的香囊，红着脸，千恩万谢地走了。
人一走，沈阿棠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哪里还有半分病态！她冲到东厢房“情报站”，抽出记录皇后喜好的标签，飞快地在后面加上：“厌甜腻，忌李贵妃炫耀，疑心重，需谨慎。”
写完，她盯着那行字，眉头紧锁。
“主子，怎么了？皇后娘娘只是胃口不好，没什么吧？”翠果凑过来，不明所以。
“没什么？”沈阿棠指着那行字，“皇后娘娘这是敲打我呢！她肯定猜到李贵妃那些东西来路不正，跟我脱不了干系！赏赐是安抚，也是警告！告诉我，我这点小动作，她都知道！”
“啊？！”翠果吓坏了，“那…那怎么办？皇后娘娘要是追究起来…”
“暂时不会。”沈阿棠冷静分析，“她若真想追究，来的就不是送赏赐的宫女，而是拿人的嬷嬷了。她只是不爽，不爽李贵妃炫耀，也不爽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搞风搞雨。这是在提醒我，安分点，别忘了谁是后宫真正的老大。”
她踱了两步，眼神闪烁：“而且，她特意点出‘昨日午后’、‘燕窝粥’，这是在告诉我，她的消息也很灵通，我这儿发生的事，她未必不知道。”
情报战的交锋，无声无息，却刀光剑影。
沈阿棠感到一阵兴奋，又一阵寒意。这后宫，果然没有一个简单角色。想安安稳稳躺赢搞钱，没那么容易。
“翠果，记下来！”她沉声道，“第一，以后接李贵妃的单子，要更隐蔽，价格…得再提三成！风险溢价！” “第二，从今天起，‘皇后起居’类信息，优先级提到最高！尤其是关于娘娘心情、饮食、见了什么人的消息，一条都不能漏！收购价翻倍！” “第三…”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给咱们的‘信息员’们透个风，就说不只是妃嫔们的消息值钱，关于各宫主子身边得力姑姑、总管太监的喜好、习惯、甚至…他们老家是哪的、家里有几口人、有什么难处…这类消息，咱们也收！价格从优！”
翠果瞪大了眼：“主子，打听这些干嘛？”
“笨！”沈阿棠戳她额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搞定一个掌事姑姑，比搞定她主子还管用！这叫…下沉市场，精准渗透！”
她重新瘫回椅子里，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梨树，喃喃自语：“皇后娘娘昨天吃了啥…可不是白问的。这后宫啊，一顿饭，一口粥，可能都藏着刀子呢。”
看来，这“躺躺情报信息站”，光收购八卦还不够，得有点能拿得出手的“硬货”，才能真正立得住。
或许…是时候发展几个更“高端”的眼线了？比如…御膳房负责记录陛下饮食的小太监？或者…负责给各宫送份例的内务府小管事？
沈阿棠眯起了眼，脑子里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
院墙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棠梨苑那扇紧闭的木门，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风起于青萍之末。后宫的信息河流，因为一个“病秧子”才人的搅动，开始泛起更多不易察觉的涟漪。而嗅觉最敏锐的猎手，或许早己察觉了这异常的流向。
沈阿棠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嘟囔道：“谁又在算计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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