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的夜来得早。
宋谦的营寨扎在半山腰，篝火堆旁堆着刚猎的野兔，香气混着松涛声飘得老远。
方敏站在营门外，腰间的“流云剑”剑穗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是她师父亲手编的，用的是铁剑门“护民”的红线。
“宋大哥。”
她掀开草帘走进来，靴底沾着夜露的湿气：
“叛徒抓到了三个，剩下的逃进深山了。”
宋谦正蹲在篝火旁烤兔子，抬头冲她笑了笑：
“辛苦了。”
他撕下半只兔子递过去：
“吃点热乎的。”
方敏接过兔子，咬了一口，却突然放下：
“你今日拦我杀那三个叛徒，说‘断了铁剑门的传承不值’。
可你知道吗？
我师父投敌那天，亲手砍了铁剑门镇派的老梅树！”
她的声音发颤：
“那树是我爹和我师父一起种的。
我十岁那年，师父坐在树底下教我练剑。
说‘这树活了百年，要护着铁剑门的根’。”
宋谦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前日在汴京，陈安翻到的旧档里，有张铁剑门的合影——
老梅树下，穿灰布衫的老人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身后站着个穿青衫的中年男人，眉眼温和。
“我师父说，铁剑门的剑是‘护民剑’。”
方敏低头盯着自己的剑穗：
“可他却用这把剑，去砍那些为他求过情的人。”
宋谦放下烤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他展开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纸，边缘还沾着血——
是方敏师父的绝笔。
“这是我在蔡府的书房找到的。”
宋谦说道：
“上月蔡京寿宴，你师父喝醉了，指着六贼的鼻子骂：
‘你们这些蛀虫，迟早要啃垮大宋！’
当天夜里，他就被人绑到了蔡府地牢。我猜，他是被威胁了家人。”
方敏的眼泪“啪嗒”掉在纸上。
她认得这字迹，是她师父教她练剑时，写在纸上的“护民”二字。
“他临终前，让我来找你。”
宋谦的声音放轻：
“他说‘真正能救天下的，不是杀几个贪官，是让更多人能活得像个人’。”
方敏猛地抬头：
“你胡说！我师父怎么会……”
“他会的。”
宋谦打断她：
“我见过他。上月在黄河边，他躲在芦苇荡里，给逃荒的百姓送粮。
有个小孩问他：
‘爷爷，你是坏人吗？’他说：‘爷爷是铁剑门的，可爷爷没护好大家……’”
方敏的手剧烈颤抖。
她想起师父最后一次见她时，塞给她半块玉牌，说“要是哪天遇到个能护百姓的，就把这玉牌给他”。
此刻，那玉牌正挂在她腰间，和“流云剑”的剑穗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我错了。”
她突然说：
“我总觉得，杀尽六贼的走狗，就能替师父洗清冤屈。可师父要的不是复仇，是救天下。”
宋谦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笑了：
“你能想通，师父在天有灵，该高兴了。”
方敏抓起酒坛，重重放在桌上：“喝！”
两人对坐，酒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山风卷着篝火的火星，飘向夜空，像极了铁剑门老梅树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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