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从录音机边缘滑落，金属外壳残留着体温。通风口的灰卫衣男人己消失，只留下半截断裂的电线垂在墙角，像被咬断的神经。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地面一道新鲜划痕——是鞋底铁钉拖过的轨迹，方向指向配电房后巷。
陈默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B区监控恢复两分钟，拍到有人用你的权限卡进了档案室。”
她没应声，将林晚晴捐赠标签塞进手包夹层。标签背面有铅笔写的数字：0924-3。
第三中学的警报仍未解除。她穿过操场边缘的铁丝网缺口，裤脚被锈钩撕开一道口子。值班室门虚掩，桌上蜡笔画不见了，只剩一摊干涸的胶水印。手机震动，医院发来林小满的新记录：孩子在纸上反复描摹一个戴帽子的女人，画旁歪斜写着“妈妈回来了”。
沈知意推开配电房铁门时，听见内部传来低频震动。主控箱面板被拆卸，几根彩色导线在外，其中一根红线上缠着半圈银色回形针。她认得这个标记。母亲日记里提过，那是她和志愿者联络的暗号。
对讲机再次响起：“桥体共振频率偏移，结构应力超出阈值。”
“不是桥。”她低声说，“目标是医院变电站。”
话音未落，头顶灯管骤闪三次，随即熄灭。黑暗中，一段童谣前奏从角落喇叭渗出，却是倒放的音频。她摸出镇定剂针管，贴着墙根移动。地面微颤，不是爆炸预兆，而是地下电缆井传来的电流脉冲。
她突然停下。
倒放的童谣里，有一声极轻的咳嗽。
那不是录音。有人在现场。
她绕到控制台背面，发现通风管道出口被撬松。伸手进去，触到一片潮湿的布料——深灰色，带兜帽。再往里，是一枚滚落在角落的药片。她捏起它，借着手电看清压痕上的字母缩写：LXM-7。三年前母亲服用的抗抑郁药批号。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逼近。她迅速藏身于配电柜后，屏住呼吸。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入，左手扶着左腿外侧，步伐微跛。那人径首走向主控屏，输入密码。屏幕亮起瞬间，光照在他半边脸上。
沈知意瞳孔收紧。
不是陆川。
是另一个穿灰卫衣的男人，眼角有疤，但位置不对——疤痕从眉骨斜切至鼻梁，而非下颌。他取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杯底刻着“0924”。他放下杯子时，袖口滑出半张纸条，边缘焦黑，字迹却清晰可辨：“她今晚会走进回廊。”
男人转身面向摄像头，声音沙哑：“你母亲没死，但她选择不再醒来。”
沈知意握紧针管，指节发白。
“她在等一个人。”男人继续说，手指敲击屏幕，“一个能替她完成最后任务的人。七百二十三次干预，差一次闭环。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调出一段视频：深夜的医院走廊，一个女人穿着病号服，正将U盘插入护士站电脑。镜头拉近，女人转头——面容与沈知意几乎相同，只是眼角多了细纹。
“她修改了系统日志。”男人说，“把‘假死’标记为‘临床死亡’。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回廊。”
视频结束。
沈知意终于开口：“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头：“我是她第一个救下来的人。”
“三年前，我女儿心衰濒死，她用私人权限调取预警数据，帮我抢到供体。代价是伪造自己的死亡记录——因为‘影’己经盯上她。她必须消失，才能继续在暗处织网。”
他打开保温杯，倒出最后一粒药。“她留了两样东西给你。一是吊坠钥匙，二是未完成的任务链。”
“今天是第七百二十西天。”
“你母亲的回廊，从没关闭过。”
沈知意脑中轰响。每晚进入的情绪回廊，从来不是她的能力——而是母亲转移过来的生命信号。那个雨夜长街，那些门后的哭喊，全是母亲用残存意识撑开的通道。
男人忽然剧烈咳嗽，从内袋抽出一张泛黄纸条，递向摄像头：“这是她留给你的最后一张纸条。原定明晚出现，但我提前拿出来了。”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别信你记得的那天。”
沈知意猛地想起什么。
母亲“自杀”当日，她蜷缩衣柜，听见外面喧闹。父亲踹开门，手里攥着空药瓶。可现在她记起来了——药瓶是蓝色的，而母亲常服的是棕色玻璃瓶。
有人换过了证据。
男人关掉主控屏，整间屋子陷入黑暗。唯有通风口透进一丝月光，照在他手中的保温杯上。杯底残留的药粉，在光线下显出细微划痕——与磁带边缘的刻纹完全吻合。
“陆川以为他在操控一切。”男人低语，“但他只是复刻了你母亲十年前做过的实验。”
“真正的‘影’，是你母亲试图阻止的那个源头。”
沈知意向前一步：“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沉默片刻，从颈间摘下一条银链，链坠是一枚微型录音机。他按下播放键。
童谣响起，却是正向的版本。
唱到第二句时，一个女声轻轻接了下去：“……月亮船，载我回家。”
沈知意浑身僵冷。
那是她五岁时，母亲哄她入睡的调子。
男人收起录音机：“她让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怀疑一切，就去查2011年6月17日的电力调度日志。那天凌晨三点，全市电压波动，恰好覆盖所有未遂事件的时间点。”
“还有——”
他顿了顿。
“你枕头下的情绪记录本，第一页被撕掉了。去找回来。”
门外传来警笛，由远及近。男人迅速将保温杯塞进通风口，转身欲走。
“等等！”沈知意冲上前，“她现在在哪？”
男人停步，背影在黑暗中凝固。
“在回廊最深处。”
“等着你接通最后一根线。”
他拉开门，冷风灌入。
沈知意追到门口，只见走廊空荡，地面积水映着惨白灯光。
她低头，看见自己影子旁边，多了一道模糊的轮廓——短发，瘦削，肩膀微塌。
像极了记忆中母亲站立的姿态。
她猛然回头。
配电房内，主控屏不知何时重新亮起。
一行新消息正在闪烁：
“今晚十一点，回廊将开启第2248号门。”
“推门前，请确认你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沈知意抬起手腕，表盘显示22:57。
她转身冲向校门，风掀起发髻一角。
三分钟后，她站在医院宿舍楼下，钥匙插进信箱。
里面躺着一页纸。
是情绪记录本的第一页。
字迹属于母亲。
第一行写着：
“如果我的死能让知意活成光，我愿意走进黑暗。”
第二行被血迹晕染，仍可辨认：
“但真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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