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土礼盒被小胖子抱在怀里时，盒角己经有点压塌了。岑笑笑站在诊室门口，指尖在唇边一竖，三十个学生立刻屏住呼吸。她刚要推门，护士台那边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把孩子们往墙边一拢，自己跨前两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金色牙膏。
“各位，现在是医疗科普时间。”她把牙膏举高，“谁能在三十秒内说出三种预防蛀牙的方法，就能优先送礼物。”
孩子们齐刷刷举手，声音此起彼伏：“饭后漱口！”“每天刷两次！”“少吃糖！”
护士刚走近，就被这阵仗愣住：“你们……这是集体健康宣教？”
“对！”班长挺胸，“我们是护牙小分队！”
护士低头看登记本：“那也不能随便进诊室啊。”
岑笑笑眨眨眼：“那您说，让他们在门口唱一遍《刷牙歌》算不算行为干预？”
话音落，童声炸起。
“小牙刷，手中拿——”
“上刷刷，下刷刷——”
“医生叔叔笑哈哈——”
节奏卡得精准，连拍手都整齐划一。护士听得嘴角抽了抽，手一挥：“行了行了，别影响查房。”
门一开，小胖子像颗炮弹冲了进去，礼盒“咚”地放在桌上，震得病历本跳了一下。
肖睿渊正低头写处方，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没抬头。
“这是什么？”
“礼物！”小胖子仰头，“老师说您要是不拆，就是蛀牙高风险人群！”
岑笑笑从门缝探进半个身子，发梢还沾着一点绿色黏土：“教学模型，医院合作项目。”
肖睿渊这才抬眼。白大褂第三颗纽扣依旧松着，内袋露出一角雪松香薰片，和昨天一模一样。他放下笔，伸手去接礼盒，指尖刚碰到盒盖，小胖子突然一个趔趄，礼盒翻倒，底座朝上。
“娶我”两个字，清清楚楚。
拼音“qǔ wǒ”歪歪扭扭地贴在旁边，像小学生作业本上的注音。
诊室静了两秒。
肖睿渊的喉结动了一下，手指悬在半空。他没去扶盒子，反而伸手把病历本往桌边一推，发出“啪”的一声。
“岑老师。”他声音很稳，“你们班最近在学汉字书写？”
“对啊。”她跨进来，顺手把歪倒的黏土小人扶正，“这可是全班集体创作，每一个器官都精准还原。”
“器官？”
“当然。”她指着黏土医生的眼镜，“这是视觉矫正系统；这根铝箔条，是听诊器传导装置；至于底座——”她顿了顿，“是情感稳定基座，刻字能增强心理锚定。”
肖睿渊盯着那两个字，没接话。他慢慢把礼盒扶正，手指在底座边缘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明天解剖室开放。”他忽然说，“带你们看真实人体结构。”
孩子们瞬间炸了：“真的吗？！”“能看到心脏吗？！”“能摸骨头吗？！”
“安静。”他抬手，目光落在岑笑笑脸上，“前提是，班主任得先通过安全培训。”
她笑出声：“那我今晚就得开始背《医用防护条例》了。”
他没回应，低头打开礼盒。黏土小人穿着蓝白条纹的迷你白大褂，胸口还贴了张微型听诊器贴纸。他伸手去拿，却发现口袋里塞了东西。
镊子夹出来，是一截银色金属——真正的听诊器耳管零件。
他眉头一皱：“这从哪来的？”
“哦，那个。”岑笑笑伸手，“昨天查房，您掉的吧？我让学生做成纪念品了。”
他盯着那截零件，又看向她。她站得笔首，嘴角翘着，眼神亮得不像在开玩笑。
“你们。”他转向孩子们，“谁提议刻这两个字的？”
教室外头，三十个小脑袋挤在窗边，齐刷刷摇头。
“没人！”班长举手，“是老师说，这是‘医学祝福咒语’，能保医生不手抖！”
肖睿渊的目光又落回底座。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正好打在“娶我”上，字边缘泛着微光。
“老师！”小胖子突然举着放大镜凑近，“字要化了！太阳晒太久，黏土软了！”
岑笑笑立刻抢过听诊器反光镜，对准底座一照。光斑瞬间聚焦在肖睿渊手背上，烫得他一缩。
病历本“啪”地落下，严严实实盖住那两个字。
“这是教学模型。”他声音低了些，“别用光学设备干扰诊疗环境。”
“明白。”她点头，却把黏土戒指从盒里拿出来，轻轻套在听诊器金属头上，“毕竟，情感稳定也是医疗安全的一部分。”
他没动，也没拿开病历本。诊室里只有监护仪的嘀嗒声，规律得像在倒计时。
“肖医生。”她忽然伸手，指尖敲了敲他手背，“心跳监测仪今天没报警吧？”
他抬眼。
“没有。”他说。
“那现在呢？”
他没回答。监护仪突然“嘀”了一声，红色数字跳到118，又缓缓回落。
“老师！”窗边的小女孩指着听诊器，“戒指滑下来了！”
银色金属头一晃，黏土戒指“啪”地掉在他白大褂口袋上，滚了半圈，卡在纽扣缝里。
肖睿渊低头看了两秒，没去捡。
“明天十点。”他终于开口，“解剖室，别迟到。”
“保证到。”她笑，“不过，您得先把‘医学祝福’收好。”
他抬手，病历本还在盖着底座。她伸手去抽，他没松。
两人手指在纸页边缘碰了一下。
“这页。”他低声说，“写过异常心律。”
“那正好。”她指尖一勾，病历本被抽走，“现在补个诊断结论。”
他没拦她。她翻开那页，昨天被钢笔戳破的洞还在，边缘微微。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在破洞旁边写下一串字。
“情感性心动过速，诱因明确，建议长期观察。”
他看着那行字，喉结又动了动。
“你确定。”他问，“这是医学记录？”
“当然。”她合上本子，塞回他手里，“不然你以为我在写情书？”
他没接话。诊室门突然被推开，小胖子抱着一堆黏土工具冲进来：“老师！我们做了配套器械包！”
一堆迷你镊子、棉签、听诊器摆上桌，每件都贴着标签：“专治脸红”“防抖专用”“心跳同步款”。
肖睿渊盯着那堆东西，终于抬手，把病历本轻轻放在礼盒上，盖住底座。
“明天。”他重复一遍，“十点。”
孩子们欢呼起来，岑笑笑退到门边，靠在框上，看着他低头整理镊子托盘。阳光落在他松开的领口，雪松香薰片在内袋里轻轻晃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微信聊天框还停在昨天那条未发送的消息。
她删掉，重新打字：“解剖室需要穿防护服吗？”
发送。
三秒后，对话框弹出回复：“需要。别穿裙子。”
她笑出声，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
他迅速移开视线，手伸进白大褂内袋，摸出一张便签纸，压在病历本底下。
她没去拿。窗外，孩子们正把黏土听诊器挂在走廊栏杆上，像一串风铃。
小胖子跑过来，把最后一枚黏土戒指塞进她手里：“老师，这个给您。”
她低头看，戒指内圈刻着一行小字：“qǔ nǐ”。
她捏着它，走到诊桌前，轻轻放在他正在写的处方单上。
他笔尖顿住。
墨点在纸上晕开，像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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