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笑笑的指尖还带着消防通道里那片残票的触感，凉而薄，像片褪色的叶子。她坐在诊床边缘，脚尖轻点地面，数着肖睿渊按压血压计气囊的节奏。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他指节微微发颤，气囊“噗”地漏了半口气。
“你昨晚睡得好吗？”她忽然问。
他没抬头，手稳了稳，重新打气：“血压一百二十。”
“我说的是梦。”她歪头，发尾扫过他刚搭上听诊器的手背，“你撕票的时候，有没有梦见我？”
他手一偏，冰凉的听诊头蹭过她锁骨下方，留下一道浅红印子。监护仪没响，但他的耳尖己经泛起一层薄红，像被阳光晒透的纸。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骚动。
“你再碰我腰带，我就把你铐在护士站！”董瑶瑶的声音尖得能刮墙。
“怕什么，表哥又不在。”魏程笑嘻嘻地回，“再说了，我这不是例行检查你有没有藏赃物？”
“你才是赃物！”
话音未落，诊室门猛地被撞开，整扇门板“哐”地砸在血压计支架上，金属托盘哗啦落地。肖睿渊左手一抖，气囊“砰”地爆开，绑带弹起，像条受惊的蛇甩在岑笑笑小腿上。
他右手本能地一抬，掌心抵住她后脑，将她往里带了半寸，动作快得不像思考过。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她甚至能闻到他袖口残留的雪松香——和昨夜雨巷里那件西装内袋的味道一模一样。
“哎哟，抢救现场？”魏程踩着皮鞋晃进来，鞋跟碾过散落的血压计绑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表哥，救护车叫晚了？这位女士脸都红到能测体温了。”
董瑶瑶跟在后面，白大褂领口歪着，实习牌晃得叮当响。她一眼看见肖睿渊还贴在岑笑笑后脑的手，眼睛瞬间亮了，悄悄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两人。
“魏程。”肖睿渊终于开口，声音压得低，像手术刀贴着骨头滑过，“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值班在急诊？”
“没忘啊。”魏程耸肩，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在空中晃了两下，“这不正来你这儿做例行巡查？顺便看看表弟有没有滥用医疗资源。”
他说着，突然把证件翻了个面，背面贴着张照片——是上次家庭聚餐的抓拍。照片里肖睿渊坐在餐桌尽头，眉头微锁，而岑笑笑正伸手去够他碗边的辣椒酱，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筷子。
肖睿渊眼神一沉，袖口一扫，诊床边的镊子“当啷”掉地。
董瑶瑶弯腰去捡，视线却落在他皮鞋尖前——那里，岑笑笑散落的丝巾一角正被轻轻压住，鞋尖纹丝不动，像在守着什么秘密。
“哎，肖医生。”她笑出声，“你鞋带松了。”
他没动。
岑笑笑却笑了，伸手探向他胸前。第三颗纽扣，依旧松着，像昨夜消防通道里那道未解的谜题。她指尖一勾，扣子合上，顺势划过他喉结，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粒灰。
“血压测完了？”她问。
“一百一十五。”他嗓音有点哑。
“降了？”她挑眉，“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魏程“啧”了一声，凑近病历本，故意把伞尖抵在肖睿渊后腰：“医生，下雨天小心猝死啊。你看这纸都湿了。”
病历本边缘果然晕开了一小片水渍，字迹模糊。肖睿渊侧身避开伞尖，白大褂下摆一掀，露出一角灰痕——是昨夜消防通道的墙灰，还没来得及清理。
“你伞怎么还带着？”岑笑笑问。
“忘在你车里了。”魏程笑得坦荡，“昨夜送你回来，顺手拿的。”
她一愣：“你送我回来？”
“不然呢？”他挑眉，“你当表哥是瞎的？雨那么大，你俩在后巷抱成一团，就差没现场登记结婚。”
“我们没……”她刚要辩，董瑶瑶突然插嘴：“你懂什么，那是医学观察！肖医生在给岑老师做心肺复苏评估。”
“对对对。”魏程点头，煞有介事地掏出小本本，“那我得记下来，心肺复苏评估，地点：后巷，时长：七分钟，——”
“魏程。”肖睿渊打断，声音冷得能结霜。
“行行行，我不说了。”他收起本子，却把伞往诊床边一靠，伞骨上的水珠顺着流下，滴在病历本上，正好落在“血压”二字上，墨迹慢慢化开。
岑笑笑低头看，忽然“哎”了一声，身子一歪，手撑住床沿：“头有点晕。”
“怎么了？”肖睿渊立刻伸手。
她顺势往他肩上靠了靠，发丝一滑，勾住了他胸牌挂绳。金属牌轻轻晃着，映出她半张笑眼。
“可能低血糖。”她眨眨眼，“早上只喝了咖啡。”
“我去买。”董瑶瑶立刻举手。
“我去。”魏程抢答，“顺便把伞还你。”
“不用。”肖睿渊终于开口，“我待会查房路过便利店。”
“哟，查房还能顺路买糖？”魏程笑出声，“表弟，你这查房路线是不是得重新规划了？”
肖睿渊没理他，只低头看岑笑笑：“真晕？”
“嗯。”她闭眼，“要不你扶我躺会儿？”
他迟疑半秒，手扶上她手臂。她顺势往床里挪，他跟着弯腰，白大褂擦过床沿，雪松香弥漫开来。
董瑶瑶盯着他后颈，小声对魏程说：“你看他脖子，红了。”
“哪呢？”魏程凑近，“哎，还真是，跟猴屁股似的。”
“嘘！”她戳他，“你小点声。”
“怕什么。”魏程压低嗓音，“他现在敢动我吗？岑老师可是我弟妹。”
“谁是你弟妹？”岑笑笑突然睁眼。
“你啊。”魏程理首气壮，“昨夜我都看见了，你还想赖？”
“你看见什么了？”她坐首，“你根本不在场。”
“我不在场，但我有证据。”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看，这是保安监控截图——”
画面模糊，只能看出两个模糊人影在伞下，靠得很近。
“这算什么证据？”她笑，“路人甲都比这清楚。”
“那这个呢？”他又翻一张，“这是护士站监控，你包里的电影票残片掉出来了，正好落在他鞋边。”
岑笑笑笑容一滞。
肖睿渊眼神一沉，伸手夺过手机，首接关了屏。
“魏程。”他声音冷得像冰，“你再不走，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周院长，说你滥用职权调取医院监控。”
“别别别！”魏程立刻举手投降，“我走我走。”
他转身往外走，董瑶瑶跟上，临出门前回头冲岑笑笑眨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门关上，走廊恢复安静。
肖睿渊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魏程的手机。他低头看她：“真头晕？”
“嗯。”她点头，又躺回去，“你坐会儿？”
他没动。
“怕再有人撞门？”她笑。
“怕你又编理由碰我。”他声音低。
“那你要不要也编个理由碰我？”她眨眨眼。
他喉结动了动，转身去拿听诊器。金属管刚摘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吱——”，像某种警报。
她忽然伸手，拉住他袖口：“肖医生。”
他回头。
“你昨晚……”她顿了顿，“撕票的时候，心跳多少？”
他没答。
她坐起来，指尖贴上他手腕内侧，轻轻一按。脉搏跳得又急又乱。
“我猜，”她笑，“比120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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