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的雨声还在“哗啦啦”响,像块湿抹布,把天地间的光都擦得干干净净。陈知远扶着赵春梅刚跨进仓库门,身后就传来孙强的喊声:“知远!春梅!俺们先去队部看看马灯淋没坏,你们俩先在这儿躲躲,雨小了俺们来叫你们!”话音刚落,脚步声就被雨声盖了过去,只剩下仓库里的寂静,裹着麦秸和旧农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好黑啊。”赵春梅小声说,下意识地往陈知远身边靠了靠,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凉得她赶紧缩回去,脸颊却热了——刚才跑进来时太急,没注意仓库里这么暗,连对面的人影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堆在角落的麦秸垛,像团黑糊糊的影子。
陈知远“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往前走,指尖碰到粗糙的木桌,上面堆着些农具,镰刀的木柄硌得手生疼。“我记得上次来搬道具,看见仓库角落里有盏煤油灯,还有火柴。”他放慢脚步,声音放得轻,怕吓着赵春梅,“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找找,别碰着东西。”
赵春梅点点头,乖乖站在原地,双手攥着衣角,听着陈知远的脚步声在黑暗里“沙沙”响,偶尔碰到麦秸,发出“窸窣”的动静。外面的雷声又滚过来,“轰隆隆”的,仓库顶上的雨珠“嗒嗒”砸下来,混着陈知远的脚步声,让她心里有点发慌,却又莫名觉得踏实——有他在,好像再黑的地方也不可怕。
“找到了。”黑暗里传来陈知远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紧接着,“擦”的一声,火柴亮了,橘红色的火苗在黑暗里晃了晃,照亮了他的脸,额头上还沾着点麦秸屑,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他小心翼翼地把火柴凑到煤油灯的灯芯上,灯芯“滋滋”吸着油,火苗慢慢窜起来,昏黄的光一点点漫开,把仓库的一角染成暖黄色。
陈知远提着煤油灯走过来,灯光晃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条黑绸子。“过来吧,这边有麦秸垛,能坐。”他把煤油灯放在旁边的木凳上,灯芯跳动着,光刚好能照到麦秸垛,也能照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远,却因为灯光的缘故,显得格外近。
赵春梅走过去,在麦秸垛上坐下,麦秸软软的,还带着点晒干的暖意。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陈知远的目光,灯光在他眼睛里映出小小的火苗,亮闪闪的,让他平时略显严肃的脸,多了点柔和。她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麦秸,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离陈知远的手,不过半尺远。
仓库里静下来,只有雨声、雷声,还有煤油灯“滋滋”的火苗声。灯光昏昏的,照不远,远处的农具还藏在黑暗里,只有他们坐着的这一小块地方,亮着暖黄的光,像个小小的避风港。陈知远靠在木凳上,咳嗽了两声,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却还是带着点沙哑——感冒还没好,刚才淋了雨,喉咙又开始痒。
“还咳嗽吗?”赵春梅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担忧,“要不要再靠近点灯,暖和些?”
陈知远摇摇头,笑了笑:“没事,歇会儿就好。倒是你,衣服湿了,别着凉。”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更靠近灯的位置,“你坐这儿,灯近点,能暖些。”
赵春梅没推辞,轻轻往那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她抬起手,想把贴在脸颊上的湿头发捋到耳后,手刚抬起来,就看见墙上忽然映出个小小的手影——是她的手,在灯光下变成了个“小兔子”的模样,耳朵竖着,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呀!”赵春梅小声惊呼,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像浸了蜜,甜丝丝的,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她又动了动手指,“小兔子”的耳朵晃得更欢了,“陈知青,你看,像不像兔子?”
陈知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墙上的手影确实像只小兔子,毛茸茸的,随着灯光晃动,活灵活现。他也忍不住笑了,之前因为暴雨和感冒的沉闷,一下子散了大半:“像,你这手真巧,我小时候也玩过这个,我娘教我的,还能做鸽子。”
“鸽子?怎么弄?”赵春梅眼睛亮了,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挨着他的胳膊,“你教教我呗!”
陈知远抬起手,手指交叉,拇指并拢,对着灯光轻轻动了动——墙上立刻映出个展翅的“鸽子”,翅膀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扇动,像要飞起来似的。“你看,这样交叉手指,拇指别分开,慢慢动,就像鸽子飞了。”他边说边放慢动作,怕她看不清楚。
赵春梅跟着学,手指笨拙地交叉,试了好几次,“鸽子”的翅膀总歪着,像折了翼似的,作者“生活写纸”推荐阅读《1971知青与梨园火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忍不住笑:“不行不行,我这鸽子飞不起来,太丑了!”
“慢慢来,别急。”陈知远耐心地帮她调整手指的角度,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凉丝丝的,却带着股暖意,“拇指再并拢点,手腕别太僵,稍微松点……对,就这样!”
这次,墙上的“鸽子”终于展翅了,虽然还有点歪,却真的像在飞。赵春梅高兴得眼睛都弯了,手轻轻动着,“鸽子”在墙上飞过来飞过去,偶尔碰到陈知远的“鸽子”,两只手影撞在一起,又赶紧分开,引得她笑得更欢了,脸颊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像熟透的苹果。
陈知远看着她的笑,心里暖融融的。他想起小时候在北京的西合院,每到晚上,母亲就会点着煤油灯,教他做手影,父亲坐在旁边拉胡琴,胡琴的声音裹着手影的影子,飘得满院子都是。那时候的日子,像块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咽。可现在,在红星屯的旧仓库里,在昏黄的煤油灯旁,看着赵春梅的笑,看着墙上的手影,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像块糖,虽然简单,却格外甜。
“我还会做小狗呢!”赵春梅兴奋地说,手指拢在一起,食指和中指伸首,对着灯光晃了晃,墙上立刻映出个“小狗”的影子,尾巴还轻轻摇着,“这是我小时候跟弟弟玩的,他总做小狗咬我的手影,每次都把我逗哭。”
“那我做个大狗,保护你的小狗。”陈知远笑着说,手张开,手指分开,做出个更大的“狗”影,挡在她的“小狗”前面,像真的在保护它。
赵春梅看着墙上的手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之前因为暴雨的慌乱、因为独处的害羞,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纯粹的开心。她动了动手指,“小狗”蹭了蹭“大狗”的影子,轻声说:“陈知青,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跟你爹娘玩这个?”
陈知远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嗯,我娘手巧,会做很多手影,兔子、鸽子、老鹰,什么都有。我爹会拉胡琴,他拉琴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做手影,跟着琴声变,可有意思了。”
“真好。”赵春梅小声说,眼神里带着点羡慕,“我爹娘忙着种地,很少跟我玩这个,只有弟弟在的时候,我们才偷偷玩一会儿。”她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过现在也挺好,能跟你一起玩手影,比跟弟弟玩有意思多了。”
陈知远看着她的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得快要溢出来。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大狗”的影子又往前挪了挪,更靠近她的“小狗”,墙上的两个手影,紧紧挨着,像一对相依的伙伴。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手影在影子中间跳着,像在演一场无声的戏。雨声渐渐小了,雷声也远了,仓库里只剩下两人的笑声、火苗的“滋滋”声,还有彼此清晰的呼吸声,温暖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李建国的喊声:“知远!春梅!雨小了,能走了!”
赵春梅赶紧收回手,墙上的手影消失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又红了。陈知远也站起身,提起煤油灯:“走吧,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出仓库,外面的雨己经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赵春梅走在前面,偶尔回头望一眼,见陈知远提着煤油灯跟在后面,灯光晃着,照亮她前面的路,心里忽然觉得,就算刚才淋了雨,就算仓库里很黑,也值得——因为有这样一盏灯,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她,玩着简单的手影,把黑暗和寒冷,都变成了温暖。
陈知远提着煤油灯,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在月光和灯光里轻轻晃,像株在雨后悄悄生长的庄稼,鲜活又有韧劲。他想起墙上的手影,想起她的笑,想起她刚才说“比跟弟弟玩有意思多了”,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原来在这片黑土地上,最简单的快乐,最温暖的时光,就藏在这样的雨天里,藏在这样的手影里,藏在这样一个人的笑容里。
走到村口,赵春梅停下脚步,转过身:“陈知青,就到这儿吧,你快回去,别再着凉了。”她看着他手里的煤油灯,又说,“灯你拿着,晚上走路亮些。”
“好。”陈知远点点头,看着她跑进院子,才转身往回走。煤油灯的光晃着,照亮他前面的路,也照亮了心里的温暖。他想起墙上的手影,想起赵春梅的笑,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好像不是麻烦,而是礼物——让他在昏暗的仓库里,找到了最简单的快乐,也找到了藏在心里的暖意。
(http://www.220book.com/book/771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