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部院子里的梨花开了两朵,的花瓣沾着晨露,像缀在枝桠上的星星。队员们正围着“排练台”合练,周明的笛音刚起调,赵春梅的“垒起七星灶”还没唱完,刘卫红突然从角落里站了出来,手里的小本子“啪”地拍在木桌上,声音又急又硬,像块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上。
“别练了!都停下来!”
笛音戛然而止,赵春梅的歌声僵在喉咙里,队员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她——刘卫红的脸涨得通红,眉头拧成疙瘩,攥着小本子的手指泛白,眼神扫过众人,最后定在陈知远身上,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陈知远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匿名举报信的事,王队长明明压下去了,刘卫红怎么突然发难?他往前走了两步,尽量让语气平和:“刘知青,怎么了?排练好好的,为什么停?”
“为什么停?”刘卫红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些,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有人在宣传队里传播封资修毒草,污染革命思想,还问为什么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写信举报了,你们还想蒙在鼓里继续练?”
“举报信?”李建国先急了,往前凑了凑,“啥举报信?俺们排练的都是样板戏,哪来的封资修?刘卫红,你别瞎扯!”
“瞎扯?”刘卫红把小本子往桌上又拍了一下,“公社都收到匿名信了!说有人利用指导职务,教队员唱旧戏,还藏着旧戏服、旧唱片,拒不改造!”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剜向陈知远,“陈知远,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你敢说你没教赵春梅唱《贵妃醉酒》?你敢说你箱子里没有那些封资修的东西?”
“《贵妃醉酒》”三个字一出口,院子里瞬间静了。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满是惊讶,王桂兰下意识地拉了拉赵春梅的胳膊,孙强皱着眉看向陈知远,连周明都放下了笛子,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
赵春梅的脸瞬间白了,攥着歌词的手紧得发抖——她没想到,仓库里的秘密会被人捅出来,还被刘卫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破。她想替陈知远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看着陈知远,眼里满是慌乱和愧疚。
陈知远的后背绷得笔首,他知道刘卫红是铁了心要揪着这事不放,可他不能让赵春梅受连累,更不能让宣传队散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很坚定:“刘知青,说话要讲证据。我没传播封资修,教春梅的也是样板戏的呼吸法,至于《贵妃醉酒》,只是随口哼了一句,算不上教。我箱子里的东西,是我家里的纪念,没拿出来过,更没影响排练。”
“随口哼一句?纪念?”刘卫红根本不信,往前走了两步,离陈知远只有半步远,“陈知远,你别狡辩!匿名信里写得清清楚楚,你跟赵春梅单独相处,借教戏之名传播旧戏,这还不够?现在不查,等传到县里,咱们红星屯的宣传队都得被撤!”
她转头看向其他队员,语气带着点煽动:“大家想想,要是因为他一个人,咱们辛苦排练这么久,连县里汇演的机会都没了,值得吗?他这是害了咱们所有人!”
“刘卫红,你别胡说!”王桂兰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发颤却很有力,“陈知青教得好好的,春梅唱得也好,咱们演出都成功了,哪来的害大家?匿名信说不定是别人瞎写的,不能信!”
“就是!”孙强也跟着附和,把木棍往地上一戳,“俺觉得陈知青没问题,比你天天盯着挑刺强!要停排练,俺第一个不同意!”
队员们纷纷点头,有的说“别信匿名信”,有的说“不能停排练”,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分成了两派——刘卫红孤孤单单站在中间,队员们则护在陈知远和赵春梅旁边,像堵墙似的。
刘卫红没想到队员们会护着陈知远,脸色更难看了,她咬着牙,看向刚赶过来的王保国,语气带着点质问:“王队长,您都听见了吧?陈知远拒不承认,队员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必须暂停排练,让他写检讨,还要彻底清查他的东西,把封资修的毒草都清出去,不然这宣传队迟早要出大事!”
王保国刚从公社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的吵声,心里早就有了数。他走到中间,先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都别吵了,有话好好说。匿名信的事,公社己经知道了,也说了‘没实据不瞎查’,咱们不能因为一封信就停排练,更不能随便说谁传播封资修。”
“没实据?”刘卫红急了,上前一步拉住王保国的胳膊,“王队长,您怎么也护着他?他出身京剧世家,藏着旧戏东西,这就是实据!现在不清查,等以后被县里查出来,您也脱不了干系!”
“刘卫红!”王保国的语气沉了下来,轻轻推开她的手,“说话要讲政策,公社都没说要清查,咱们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宣传队要去县里汇演,这是大事,不能停排练。至于陈知远,他要是真有问题,咱们再跟公社汇报,现在先好好排练。”
“不行!”刘卫红态度强硬,根本不听劝,“今天必须停!要么他写检讨、交东西,要么咱们就去公社反映,让公社来查!我不能看着革命阵地被污染!”
她说着,转身就往村口走,脚步又快又急,蓝布褂子的衣角晃得厉害:“你们不查,我自己去公社!我就不信,没人管得了他!”
看着刘卫红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院子里又静了下来。队员们都看着王保国和陈知远,眼神里满是担忧——刘卫红真去公社闹,事情就难办了。
赵春梅走到陈知远身边,小声说:“陈知青,对不起,都怪我……要是我没问你旧戏,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不怪你。”陈知远摇摇头,声音放得柔了些,“是我没注意分寸,让你受连累了。别担心,王队长会处理好的,咱们继续排练,不能让她影响了咱们的进度。”
王保国叹了口气,拍了拍陈知远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我现在就去公社拦着她,尽量不让事情闹大。你跟队员们好好练,记住,不管谁问,都只说按标准排练,别提别的。”
他说完,匆匆往公社方向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更艳了,风一吹,花瓣落在地上,像撒了层碎雪。陈知远看着地上的花瓣,又看了看队员们担忧的脸,心里忽然觉得,这场躲不过的麻烦,终于还是来了——刘卫红的强硬,匿名信的阴影,像两块石头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却也让他生出股韧劲:就算再难,他也要守住宣传队,守住跟赵春梅的秘密,守住那些藏在心里的京剧念想。
“大家别愣着了,继续排练吧。”陈知远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歌词,递给赵春梅,“咱们从‘智斗’的对唱段开始,周明,起调。”
笛音重新响起,比刚才弱了些,却依旧坚定。赵春梅接过歌词,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慌乱和愧疚都压下去,声音慢慢响起来:“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尾音没敢加任何转调,却比平时更稳,像在跟命运较劲,也像在守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院子里的风还在吹,梨花瓣轻轻飘,队员们的歌声和笛音混在一起,虽然带着点紧张,却透着股不肯放弃的劲儿——像那梨树上的花,就算经历风雨,也要努力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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