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人民剧场的后台像口沸腾的锅，各色布料的戏服挂在铁丝上，五颜六色的道具箱堆在角落，其他公社宣传队的队员们来来往往，有的在练唱腔，有的在绑护膝，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着“下一个《红灯记》准备”，声音混着笛子、锣鼓的声响，闹得人心里发慌。
红星屯宣传队的队员们挤在最靠边的角落，孙强正对着镜子调整“杨子荣”的腰带，红布条被他系得紧紧的，生怕上场时松了；周明蹲在地上，反复检查笛子的笛膜，指尖沾着点唾沫，小心翼翼地把膜按平整；王桂兰带着女队员们，围在一起整理伴唱的头饰——是用红纸剪的五角星，贴在发卡上，简单却精神。
赵春梅手里捧着自己的戏服，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和领口被王桂兰连夜缝了圈浅粉色的花边，看起来比平时亮堂不少。这是她特意挑的衣服，觉得“衬英雄气，也衬伴唱的齐整”，她把戏服轻轻放在旁边的折叠椅上，小声对陈知远说：“我去趟水房，回来就换衣服，别让人碰我的褂子啊。”
“放心去，我盯着。”陈知远点点头，眼睛还盯着手里的节目单——他们是第十个上场，离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得再跟周明顺一遍“打虎上山”的过门。
赵春梅刚走没两分钟，刘卫红就从外面回来了。她刚才借口“去看其他队排练”，实际上一首在后台转悠，眼神时不时瞟向赵春梅的折叠椅，见椅子上放着蓝布褂子，周围的队员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心里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之前告状、复查都没拦住他们，现在要是赵春梅找不到戏服，没法上场，红星屯的节目就黄了，看他们还怎么拿“先进集体”！
刘卫红假装整理自己的挎包，慢慢挪到折叠椅旁，趁孙强转身试动作、周明低头调笛子的间隙，飞快地抓起蓝布褂子，塞进自己的挎包，又把挎包往身后一背，走到陈知远身边，假装没事人似的问：“陈知青，咱们什么时候上场？我刚才看其他队的《沙家浜》，唱得可不如咱们。”
陈知远没多想，指着节目单说：“还有二十分钟，等下工作人员会来叫。你看见春梅的戏服了吗？她刚才放这儿的，别被人碰乱了。”
“戏服？没看见啊。”刘卫红眼神闪了闪，故意往周围看了看，“是不是被其他队的人拿错了？后台这么乱，说不定谁顺手拿了。”
这时，赵春梅从水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半杯温水，刚走到折叠椅旁，就愣了——椅子上空空的，她的蓝布褂子不见了！“我的戏服呢？我刚才就放这儿了，怎么没了？”
她的声音一下子慌了，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陈知远赶紧走过来：“别急，再找找，是不是你放错地方了？”
“没有！我就放这把椅子上了，我特意记着的！”赵春梅蹲在地上，翻着旁边的道具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马上要上场了，没衣服怎么演啊？会不会影响大家？”
王桂兰也赶紧过来帮忙找，手在堆着的布料里翻找：“别急啊春梅，肯定没丢，说不定被谁挪到旁边了，咱们再找找。”孙强也停下动作，帮着在后台转，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件带粉花边的蓝布褂子”，可问了一圈，都说没看见。
刘卫红站在旁边，抱着胳膊，嘴角勾起点若有若无的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我说吧，后台这么乱，东西得看好，现在找不到了，要是耽误了上场，可别怪别人。”
“刘卫红！你什么意思？”孙强一下子急了，走到她面前，眼睛瞪得圆，“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刚才就你在这附近转悠！”
“你别血口喷人！”刘卫红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些，“我好心提醒你们，你还赖我？我吃饱了撑的藏她的戏服？找不到就别演了，省得上去丢人！”
“你！”孙强气得想伸手推她，生活写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被陈知远赶紧拉住：“别冲动！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得赶紧找衣服！”
陈知远的额头己经冒了汗，心里又急又怒——他知道，肯定是刘卫红藏的，可现在没证据，吵架只会耽误时间。离上场越来越近，工作人员己经在喊“第九个节目准备”，他们就是下一个，要是赵春梅没衣服，伴唱的队形就乱了，整个节目都会受影响。
“春梅，你先别慌，穿我的褂子行不行？”陈知远脱下自己的蓝布褂子，递过去——他的褂子比赵春梅的大，却干净整齐，“先凑合上，等演出结束再说。”
“不行！”赵春梅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你的褂子太大了，上场不好看，而且……而且这是我特意准备的，我想穿这件演完。”
陈知远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更疼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刘卫红肯定不会把衣服藏太远，毕竟她刚才一首没离开后台，最多是藏在附近的道具箱或者角落，没被人注意的地方。
“大家分头找！桂兰姐带女队员找这边的布料堆，孙强找道具箱，周明去后台门口问问工作人员，我去道具间找！”陈知远快速安排，然后朝着后台最里面的道具间跑——那里堆着很多旧布景和废弃的道具，平时很少有人去，最可能藏东西。
道具间里又暗又潮，堆着的旧灯笼、破戏台板占了大半空间，灰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里飘着。陈知远屏住呼吸，在里面翻找，手指被道具箱的边角划了道口子，他却没在意，只是不停地扒开堆着的旧布帘、旧道具。
“找到了！”陈知远眼睛一亮，在最里面的一个破布帘后面，他看见自己那件带粉花边的蓝布褂子，被压在一个旧灯笼下面，上面还盖了块脏抹布，显然是故意藏在这里的。
他赶紧把褂子抽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快步跑出道具间，刚好碰见急得团团转的赵春梅：“春梅！找到了！快穿上，准备上场！”
赵春梅看见自己的褂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接过，跑到旁边的帘子后面换衣服。王桂兰走过来，小声对陈知远说：“肯定是刘卫红干的，你看她现在的样子。”
陈知远顺着王桂兰的目光看过去，刘卫红站在角落，脸色发白，眼神躲闪，见陈知远看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挎包。刚才的嚣张劲没了，只剩下被戳穿的尴尬。
“别管她，先上场再说。”陈知远摇摇头，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工作人员己经在喊“红星屯宣传队，准备上场！”
赵春梅换好衣服，跑了过来，头发有点乱，王桂兰赶紧帮她把红五星发卡别好：“好了，精神点，咱们肯定能演好！”
队员们跟着工作人员往舞台侧幕走，刘卫红也跟在后面，却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陈知远回头看了眼赵春梅，她眼里的慌劲没了，只剩下坚定，还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那是他之前教她的，说“紧张就比这个手势，像握着信心”。
舞台侧幕的灯光很亮，能听见台下观众的掌声和议论声。陈知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孙强的肩膀：“别受刚才的影响，按彩排的来，咱们能行！”
孙强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马鞭”。周明把笛子举到嘴边，眼神专注。赵春梅站在女队员中间，调整着呼吸，准备伴唱。
刘卫红站在侧幕的最边缘，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空——她费尽心思想阻止，却还是没拦住，反而让他们更齐心。她看着舞台上亮起的灯光，听着笛子的前奏响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而陈知远和队员们，己经没时间想别的了——舞台的灯光、台下的期待、这么久的努力，都在这一刻汇聚，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打虎上山”唱好，把红星屯的声音，留在县城人民剧场的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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