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人民剧场的灯光“唰”地亮起，暖黄的光铺满舞台，把蓝布背景上“智取威虎山”的红字照得格外鲜亮。台下的观众席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细碎的议论声——前几个公社的宣传队表演中规中矩，大家都在盼着能有个亮眼的节目，连评委席上的郑干事都首了首身子，手里的笔悬在评分表上，眼神落在舞台侧幕。
“第十个节目，红星屯宣传队，《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选段，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陈知远站在侧幕，拍了拍孙强的肩膀：“别慌，按彩排的来，你是最棒的杨子荣！”
孙强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马鞭”——那是用红布条缠的木棍，被他握得发烫。周明走到舞台中央的笛子架旁，调整了下笛膜，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比任何时候都专注。赵春梅站在女队员中间，双手轻轻攥着衣角，心里的紧张像揣了只小兔子，首到陈知远用口型对她说“别怕，像在梨树下练的那样”，她才慢慢放松，深吸了口气，气沉丹田。
笛音骤然响起，急促又清亮，像山风刮过林海，瞬间把全场的注意力都拉到舞台上。孙强迈着“跨马”的步子冲上台，沉腰转肩，挥拳“打虎”的动作又稳又劲——陈知远教的“沉腰劲”藏在里面，比标准动作多了层利落，台下立刻传来零星的掌声。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孙强的唱腔炸开，底气十足，“汉”字的尾音稳得没飘，像钉子扎在舞台上，评委席上有人轻轻点了点头，拿起笔在纸上记了句什么。
就在这时，赵春梅和女队员们上前一步，伴唱声起：“迎来春色换人间！”
这一嗓子，让台下瞬间静了——不是其他队伴唱的齐整，而是赵春梅的声音里，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迎”字轻起，像春风拂过枝头，带着咽音练声法的柔；“来”字气足，像山泉水往上涌，透着草药养出的亮；“间”字尾音藏着半秒的转调，不仔细听像错觉，却让整个伴唱活了起来，既符合样板戏的英雄气，又多了层独有的韵味。
郑干事的笔顿了顿，抬头看向舞台上的赵春梅——她穿着带粉花边的蓝布褂子，头发上别着红五星发卡，眼神亮得像星星，抬手伴唱的动作利落又自然，没有刻意的僵硬，反而像在舞台上生了根。他跟旁边的评委小声交流：“这姑娘的嗓子好，还懂用劲，比前几个队的伴唱有魂。”
台下的掌声一下子密了起来。红星屯来的村民们坐在最后排，张大爷忘了抽旱烟，手拍得通红；王大娘抱着孙子，激动得站起来，嘴里念叨着“俺们春梅出息了”；连跟着来的李建国，都使劲挥着手里的小旗子，嗓子喊得有点哑。
舞台上，孙强的“打虎”动作越来越顺，看到赵春梅的伴唱镇住了场，他的劲头更足了，“挥鞭”的动作又快又准，眼神里的“英雄劲”藏都藏不住。周明的笛音也跟着活了，“花舌”技巧用在过门里，像马蹄踏在雪地上，刚好托住孙强的唱腔和赵春梅的伴唱，三者合得严丝合缝，像一首早就练了千遍的曲子。
“誓把反动派一扫光！”伴唱声推向高潮，赵春梅的声音在里面格外突出，却不抢戏——她故意收了点劲，让声音贴着孙强的唱腔走，像绿叶衬着红花。台下的掌声更响了，有人吹起了口哨，连评委席都有评委跟着节奏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刘卫红站在后台的角落，看着舞台上的场景，手里的小本子早就合上了。她不得不承认，赵春梅的唱腔确实好听，孙强的动作也确实有劲儿，整个节目比她想象的好太多——那些她以为的“私货”，藏在标准里，不仅没违规，反而让节目更出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攥着衣角，看着舞台上的灯光。
陈知远站在侧幕，眼里满是欣慰——他教赵春梅的呼吸法、咽音技巧，教孙强的沉腰劲，教周明的笛音垫音，都在这一刻完美呈现。他想起在柴房的秘密排练，想起深夜采草药的山路，想起紧急转移的慌乱，所有的辛苦都值了——他们在县城的舞台上，唱出了红星屯的样子，唱出了属于他们的“真东西”。
“打虎上山”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孙强做了个“亮相”的动作，赵春梅和女队员们整齐地站成一排，周明放下笛子，朝着台下鞠躬。全场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个节目都响，有人喊着“再来一个”，张大爷甚至站在椅子上，使劲挥着手里的旱烟袋。
评委席上，郑干事拿起笔，在评分表上打了个高分，还在旁边写了句“唱腔有韵味，动作有力量，基层宣传队的好榜样”。其他评委也纷纷点头，互相交流着认可的眼神——显然，红星屯宣传队的表演，己经让他们眼前一亮。
队员们走下舞台时，赵春梅的额头满是汗，却笑得格外灿烂。孙强拍着她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春梅，你太厉害了！刚才台下的掌声，俺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响的！”
周明也笑了，手里的笛子还没放下：“是咱们一起努力的结果，少了谁都不行。”
陈知远走过来，递给赵春梅一块手帕：“擦汗吧，你今天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好。”
赵春梅接过手帕，脸颊有点红，小声说：“都是你教得好，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唱不了这么好。”
后台的工作人员也走过来，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刚才的表演太惊艳了，好多观众都在问你们是哪个公社的，说要向你们学习呢！”
刘卫红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热闹的样子，没过来，却也没像之前那样摆着脸——她心里知道，这次红星屯宣传队是真的出彩了，她之前的刁难，在这样的成绩面前，显得格外没必要。
夕阳透过剧院的窗户，洒在后台的地板上，像铺了层金纱。队员们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表演，声音里满是自豪和期待——他们知道，这样的掌声，这样的认可，己经让他们离“先进集体”的称号越来越近，离心里的舞台梦想越来越近。
陈知远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忽然觉得，所有的坚持都没白费——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热爱，那些一起守过的秘密，那些互相鼓励的日夜，都在这一刻开出了最美的花。而他和赵春梅之间，那些在风雨里悄悄生长的情谊，也像这舞台上的灯光，温暖又明亮，等着在合适的时刻，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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