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我和林晚秋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城郊的养老院。昨天从林静芳那里问到，当年母亲和林静妍的班主任周老师退休后住在这里，我们揣着日记和画稿，像揣着两颗滚烫的心，沿着铺满落叶的路慢慢骑。
养老院的院子里种着一排玉兰树，只是还没到开花的季节，枝桠光秃秃的。周老师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看见我们手里的画稿，眼睛突然亮了：“这是秀雅和静妍画的吧？多少年没见过了。”
我们坐在老人身边，把日记和信里的内容慢慢说出来。周老师听完，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三个女生站在画室门口，母亲和林静妍站在两边，中间的周老师笑着比出“V”字手势。
“当年的留学名额，其实一开始定的是静妍。”周老师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她画得好，又肯吃苦，我们都很看好她。可就在公布名单前一周，她突然找到我，说要放弃名额。”
我和林晚秋同时愣住，手里的画稿差点掉在地上。
“她说她母亲查出了癌症，需要人照顾，没法去法国待三年。”周老师继续说，“我劝了她很久，说可以申请延期，可她性子倔，说‘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后来院里讨论，才把名额给了秀雅。”
林晚秋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长椅的木板上：“那我妈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说是被抢走的？”
“因为她好面子。”周老师拍了拍她的手，“静妍那时候心气高，觉得放弃名额是件丢人的事，不想让别人同情她。秀雅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她是因为没选上闹别扭，两个人都憋着不说，误会就越来越深。”
我想起母亲日记里的那句“她是不是以为，名额本该是她的”，心里一阵发酸。母亲当年肯定也很委屈，明明得到了名额，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还要承受对方的误解。
“那我爸呢？”我忍不住问，“我妈和我爸是在法国认识的，怎么会和林静妍有关？”
周老师笑了笑：“静妍高中时确实喜欢过你爸，还跟秀雅说过。但你爸那时候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根本没注意到。后来你爸去法国交流，正好碰到在那里留学的秀雅，两个人没慢走到一起，跟静妍没什么关系。”
真相像一缕阳光，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雾霭。可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从养老院出来，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玉兰树的枝桠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们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谁都没有说话。
“对不起。”林晚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我妈那些话，肯定给你和你妈带来了很多伤害。”
我摇摇头：“也不全是你妈的错，我妈当年也该多问一句的。如果她们能好好沟通，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误会了。”
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拂过我的脸颊。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这些天的纠结和拉扯，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们明明那么在意彼此，却因为上一辈的误会，互相试探，互相伤害。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我轻声说，“从你画我院子里的玉兰树开始，我就知道。”
林晚秋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我刚想点头，她却突然后退了一步：“可是我怕。”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发抖，“我怕像我妈和你妈一样，今天和好了，明天又因为别的事闹别扭，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进我心里。我也怕，怕我们之间的关系经不起考验，怕上一辈的影子会一首跟着我们。
我们站在玉兰树下，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隔了一条河。我看着她，心里翻涌着各种情绪，有委屈，有心疼，有爱，也有恨——恨上一辈的固执，恨她们让我们承受这些不必要的痛苦。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林晚秋突然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上一辈的影子太重了，我们可能扛不住。”
说完，她转身要走。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我们一起在玉兰树下吃牛角包的样子，想起她陪我去医院时温暖的手，想起她画里我站在巷口的背影。那些温暖的瞬间，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别走。”我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上一辈的遗憾，我们为什么要重复？”
她停下脚步，肩膀轻轻发抖。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是从母亲的空相册里找到的，递到她手里：“这是我妈夹在相册里的，应该是当年和你妈一起捡的。她们没来得及解开的误会，我们来解开好不好？”
林晚秋转过身，眼泪掉在花瓣上。她握住我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把玉兰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虽然真相己经大白，但我们之间的隔阂不会一下子消失。上一辈的误会像一道疤痕，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痕迹。但只要我们愿意一起面对，愿意互相包容，这道疤痕就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风再次吹过，远处传来玉兰树的沙沙声，仿佛在为我们祝福。我看着林晚秋的眼睛，突然觉得，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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