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阴天，燕大教学楼里的光线总是偏暗。302教室的窗帘拉了一半，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摊开的项目文档上，让密密麻麻的文字显得有些模糊。
谈北漠趴在桌上，手指点着屏幕上的APP界面原型图，皱着眉跟孟子坤讨论：“你看这里，‘空闲教室查询’的入口是不是太靠下了？我觉得应该放在首页中间，跟‘路径导航’并列，这样用户一打开就能看到，多方便。”
孟子坤凑过来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好像是有点靠下，不过我哥说按功能使用频率排序，‘路径导航’用得最多，放中间，‘空闲教室查询’次之，放下面……要不你跟我哥说说？”
“我才不跟他说呢！”谈北漠立刻别过脸，嘴上硬气，心里却有点发虚——自从上次深夜熬夜后，他跟孟厉轩的关系虽然缓和了点，但面对孟厉轩那冷淡淡的眼神，他还是有点怵，“要去你去说，上次我提勋章系统，他都犹豫半天，这次肯定又要跟我讲大道理。”
“我去说也没用啊，我哥只听有理的，你比我会说，还是你去。”孟子坤推了推他的胳膊，“而且你上次不是跟我哥聊得挺好的吗？他还帮你整理数据，给你饼干吃，你去说，他肯定会听。”
“那是两码事！”谈北漠的耳朵有点发烫，赶紧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上次是他心情好，这次不一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孟厉轩来了。谈北漠的后背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坐首了身子，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孟厉轩走到桌旁，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屏幕亮起来，显示着最新的代码文档。他没看谈北漠和孟子坤，只是淡淡开口：“昨天写的导航模块代码有点问题，定位精度不够，今天需要修改一下。北漠，你把用户调研里关于‘定位准确性’的反馈数据给我，我参考一下。”
“哦，好。”谈北漠赶紧点头，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U盘——那里面存着整理好的调研数据。可他光顾着回头跟孟子坤说话，身子没转过来，手一伸，不仅没拿到U盘，反而带倒了桌角的水杯。
“哗啦——”
水杯里的水洒了一地，大半都溅到了谈北漠的牛仔裤上，冰凉的触感瞬间透过布料传到皮肤，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更糟的是，U盘被水杯带得滚到了桌子底下，正好落在他脚边不远的地方。
“我靠！”谈北漠赶紧站起来，想弯腰去捡U盘，可刚一动，脚下就踩到了洒在地上的水，鞋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后脑勺着地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的温度比他的皮肤凉一点，指节分明，力度却意外地大，硬生生把他往后倒的身体拉了回来。谈北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触感，还有凑近的、熟悉的雪松味。
他抬头，撞进了孟厉轩的眼睛里。
孟厉轩的眼神有点复杂，不像平时那样冷漠，也没有深夜里的柔和，反而带着一丝慌乱，还有点……他看不懂的挣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孟厉轩的脸上，明明是阴天，却让他的睫毛投下了浅浅的阴影，看起来格外清晰。
谈北漠的喉结动了动，想说声“谢谢”，可还没等他开口，孟厉轩突然像触电一样，猛地松开了他的手腕。
力道收得又快又干脆，谈北漠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扶住桌子稳住身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孟厉轩手指的温度，甚至能隐约看到被捏出来的红印。
而孟厉轩，在松开手的瞬间，就转过身去，弯腰收拾掉在地上的水杯。他的动作很快，甚至有点慌乱，指尖碰到水杯边缘时，还不小心晃了一下，把剩下的水洒在了自己的白衬衫下摆上——他却像是没察觉一样，只是快速地把水杯捡起来，放到桌角，然后拿出纸巾，弯腰擦地上的水。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看谈北漠一眼，侧脸绷得很紧，连耳尖都有点泛红，和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孟厉轩判若两人。
“哥，你没事吧？”孟子坤也看出了不对劲，赶紧凑过去帮忙擦水，“你衬衫湿了，要不要先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不用。”孟厉轩的声音有点哑，比平时更低沉，他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谈北漠的距离，“先把数据给我，代码要尽快修改。”
谈北漠还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心里满是疑惑。刚才孟厉轩抓他的时候，明明是担心他摔倒的反应，怎么松开手后，就突然变得这么冷淡，甚至有点……逃避？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U盘，走过去递给孟厉轩，忍不住问：“你刚才……没事吧？我看你好像有点慌。”
孟厉轩接过U盘，手指碰到他的指尖时，又快速地缩了回去，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没看谈北漠，只是低头把U盘插进电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没事，刚才只是不小心。数据我先看，你们继续讨论界面，有问题再跟我说。”
谈北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还想再问，却被孟子坤拉了拉胳膊。孟子坤给了他一个“别问了”的眼神，然后小声说：“可能我哥刚才也吓到了，你别多想，我们先讨论界面吧。”
谈北漠皱了皱眉，没再说话，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总是忍不住看向孟厉轩的方向。
孟厉轩正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看起来很专注，可谈北漠却注意到，他的手指偶尔会微微颤抖，敲击键盘的节奏也比平时快了不少，甚至有两次不小心按错了键，又删掉重新输入——这些都是他平时绝对不会犯的错误。
谈北漠的目光落在孟厉轩的白衬衫下摆上，那里有一块明显的水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刚才孟厉轩明明可以先去清理衬衫，却非要先看数据，明显是在回避什么。
他到底在回避什么？
是因为刚才碰到了自己的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谈北漠想起第一次在孟家别墅门口，孟厉轩抱着他喊“卉彩”的样子；想起深夜里，孟厉轩看着他睡颜时的柔和眼神；又想起刚才孟厉轩抓着他手腕时的慌乱……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孟厉轩的反应，会不会和那个叫“卉彩”的女生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心里嘀咕：想什么呢？孟厉轩那么讨厌自己，怎么会因为自己想到别人？肯定是刚才摔得太突然，他也吓到了，所以才反应过度。
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自己的安慰。孟厉轩的反应太反常了，反常到让他不得不怀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孟子坤试图活跃气氛，跟谈北漠聊界面设计，跟孟厉轩聊代码修改，可孟厉轩只是偶尔应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敲键盘；谈北漠也没什么兴致，总是走神，目光时不时飘向孟厉轩。
中午吃饭的时候，孟子坤提议去食堂吃，谈北漠本来想答应，可孟厉轩却突然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代码要改，就不去了，等会儿叫外卖。”
“哥，一起去吧，吃完饭再改也一样，不差这一会儿。”孟子坤劝道。
“不用了，赶时间。”孟厉轩头也没抬，手指还在键盘上敲击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谈北漠看着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知道孟厉轩是在回避自己，可他不明白，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吗？至于这么躲着他吗？
“那我们给你带份饭回来吧？”谈北漠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孟厉轩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叫外卖就行。”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疏离感，像一堵墙，把谈北漠和他隔在了两边。
谈北漠没再说话，跟着孟子坤走出了教室。走廊里的光线比教室里亮一点，可他的心情却有点沉重。
“你说我哥今天到底怎么了？”孟子坤也很疑惑，“平时他虽然话少，但也不会这样啊，好像在躲着你似的。”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谈北漠撇了撇嘴，可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可能觉得我麻烦吧，刚才又差点摔倒，还洒了他一身水。”
“应该不是吧，”孟子坤摇了摇头，“我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上次你把咖啡洒在他身上，他也没说什么。而且刚才他明明是想救你，怎么会突然躲着你呢？”
谈北漠没说话，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他想起孟厉轩抓着他手腕时的眼神，想起他松开手后的慌乱，想起他耳尖的泛红……这些细节像碎片一样在他脑子里打转，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吃完饭，孟子坤要去学生会开会，谈北漠一个人回教室。走到教室门口，他犹豫了一下，没立刻进去，而是透过窗户往里看。
孟厉轩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代码界面。他没在敲键盘，而是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却也多了几分疲惫。谈北漠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点心疼——他好像总是这么累，总是这么紧绷，从来没见过他真正放松的样子。
谈北漠推开门，走了进去。孟厉轩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睛，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像是刚才那个疲惫的样子只是他的错觉。
“你回来了。”孟厉轩的语气很平淡，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没看他。
“嗯，”谈北漠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刚才……是不是不舒服？要是累了的话，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代码不急这一会儿。”
孟厉轩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事，不累。数据我看完了，用户对定位准确性的要求很高，我需要调整一下定位算法，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他刻意转移了话题，明显不想聊刚才的事。谈北漠看着他，心里有点失落，却也没再追问。他打开自己的电脑，假装看界面设计图，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孟厉轩。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翻书声。谈北漠没什么心思工作，总是在想刚才的意外，想孟厉轩的反应，想那个叫“卉彩”的女生。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框里输入“孟厉轩 卉彩”，可还是和上次一样，什么都没搜到。他又输入“燕大 孟厉轩 前女友”，跳出的结果都是关于孟厉轩的学术成就，还有一些女生对他的表白，根本没有关于他前女友的信息。
“看来真的没人知道啊。”谈北漠小声嘀咕，关掉手机，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快到傍晚的时候，孟厉轩终于把代码修改完了。他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站起身，对谈北漠说：“代码改完了，明天我们测试一下定位精度。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哦，好。”谈北漠点了点头，看着他收拾东西。
孟厉轩拿起背包，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谈北漠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疑惑，有挣扎，还有点谈北漠看不懂的情绪。
谈北漠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刚想开口，孟厉轩却己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教室门关上的瞬间，谈北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更乱了。他知道，孟厉轩的反应绝对不正常，而这反常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关于那个叫“卉彩”的女生的秘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红印己经淡了很多，可残留的温度却好像还在。谈北漠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给孟子坤发了条微信：【你哥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过了一会儿，孟子坤回复：【不知道啊，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吧？你别多想，明天就好了。对了，你是不是还在想上午摔倒的事？我哥肯定不是故意躲着你的，他就是性格这样，有点别扭。】
谈北漠看着回复，笑了笑，回复：【知道了，我没多想。】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放下。孟厉轩的反应太奇怪了，奇怪到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和那个叫“卉彩”的女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傍晚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把云朵染成了橘红色，很美，却也带着一丝伤感。
谈北漠慢慢往宿舍走，心里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问清楚，孟厉轩到底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那个叫“卉彩”的女生，到底是谁。
而此时，孟厉轩坐在自己的车里，没发动引擎。他看着方向盘上自己的手，刚才抓着谈北漠手腕的触感还在，清晰得像刚发生一样。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谈北漠摔倒时的样子——慌乱的眼神，微微张开的嘴唇，还有靠近时的雪松味……这些画面，竟然和记忆里朱卉彩的样子慢慢重合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孟厉轩低声呢喃，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
他知道自己不该把谈北漠和卉彩混为一谈，可刚才那一瞬间，看到谈北漠要摔倒，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他，就像当年卉彩在楼梯上差点摔倒时，他也是这样抓住她的。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慌了神，也让他乱了分寸。他害怕自己会再次陷入回忆，害怕自己会把谈北漠当成卉彩的替身，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回避，才会那么冷淡。
孟厉轩发动汽车，车子缓缓驶离教学楼。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满是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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