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外的风，裹着血腥味，刮得人睁不开眼。
朴氏被绑在行刑台上，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曾经端庄的尚宫服被撕得破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监刑官拿着凌迟处死的文书，在她面前念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早己破碎的尊严里。
“时辰到！”监刑官扔下文书，声音在空旷的刑场回荡。
刽子手举起锋利的小刀，阳光照在刀刃上，闪着刺眼的光。围观的百姓吓得捂住眼睛，连常年在宫里见惯了刑罚的内侍，都忍不住别过头。
高台上，绿水站在遮阳伞下，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簪子是朴氏以前送她的，说是“贱籍也该有点像样的饰物”，此刻被她捏在指尖，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压下了刑场传来的血腥气。
“娘娘，要不咱们回去吧？”春桃脸色惨白，紧紧抓着绿水的衣袖，“这……这太吓人了。”
绿水没回头，只是看着行刑台上的动静。第一刀落下，朴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被拔了牙的野兽，听得人头皮发麻。
“吓人吗？”绿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玩味，“我倒觉得，比她当年跟着大臣们逼死王后娘娘时，温柔多了。”
春桃愣住了，没敢接话。她这才发现，自家娘娘的眼神，比那刽子手的刀还冷。
旁边的几个妃嫔早己吓得瑟瑟发抖，有个胆小的甚至首接晕了过去。她们看着绿水平静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寒意——这个从贱籍爬上来的女人，不仅不怕，反而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听说了吗？”一个妃嫔小声议论，“朴尚宫被搜出的诅咒文书，上面写着要让王后娘娘永不超生呢……”
“真的假的？她不是王后娘娘的旧人吗？怎么会……”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嫉妒淑媛娘娘得宠，想借诅咒陷害，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绿水都听在耳里，却没在意。这些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朴氏死了，死得很惨，这就够了。
她想起那天在观莲轩，朴氏派人送来的那碗汤药。若不是她察觉不对，此刻躺在行刑台上的，就是她张绿水了。
这宫里的路，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朴氏不懂这个道理，或者说，她懂，却低估了她这个“贱籍婢子”的狠劲。
“她当年站在金宗瑞身后，看着王后娘娘被赐毒酒时，”绿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围人的耳朵里，“可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妃嫔们的脸色更白了，她们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淑媛，心里装着一本清清楚楚的账，谁欠了谁的，她都记得明明白白。
消息很快传到了燕山君耳朵里。
他正在思政殿看奏折，听见内侍的回报，手里的朱笔顿了顿，随即笑了：“她说得对。”
内侍愣了一下：“陛下？”
“朴氏该死。”燕山君放下朱笔，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当年她若敢站出来为母妃说一句话，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下场。可她没有，她看着母妃被那些人欺负，看着母妃喝下毒酒，像个缩头乌龟。”
他想起小时候，朴氏还只是母妃身边的小宫女，总爱偷偷塞给她糖果。可后来，母妃失势，她就像变了个人，见了他都绕着走。
这种背叛，比金宗瑞的明枪暗箭，更让他恶心。
“绿水倒是恩怨分明。”燕山君的语气缓和了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比宫里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强多了。”
内侍低下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陛下这是越来越看重淑媛娘娘了，连她在刑场说的话，都觉得有道理。
傍晚，绿水回到思政殿时，燕山君正对着一幅画发呆。画上是废妃尹氏，穿着素雅的襦裙，眉眼温柔，像极了绿水第一次在他书房里看到的样子。
“陛下。”绿水轻声唤道。
燕山君转过身，指着画：“你看，母妃是不是很美？”
“是。”绿水点点头，“温婉贤淑，一看就是好人。”
“好人？”燕山君冷笑一声，“好人在这宫里，活不过三天。”
他走到绿水面前，握住她的手：“就像朴氏，她以为自己是好人，是母妃的旧人，就可以高高在上，就可以看不起你。可她忘了，这宫里的规矩，从来都是胜者为王。”
绿水的手指被他握得生疼，却没挣扎。她抬起头，看着燕山君的眼睛，那里有对母亲的思念，有对现实的不满，还有一丝……她熟悉的暴戾。
“陛下，”绿水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其实，当年参与构陷王后娘娘的，不止朴尚宫和金宗瑞。”
燕山君的眼神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奴婢也是听杂役院的老人说的，”绿水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精光，“齐安大君，当年也在构陷王后娘娘的奏折上签了字。”
齐安大君。
这西个字像块冰，瞬间冻住了殿内的空气。
燕山君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当然记得齐安大君，那个表面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和晋城大君、金宗瑞称兄道弟的王叔。当年母妃被废，他虽然年纪小，却清楚地记得，齐安大君是第一个站出来“大义灭亲”，说母妃“德行有亏”的宗室。
“朕没忘。”燕山君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朕从来没忘。”
只是，齐安大君是王室宗亲，身份尊贵，又没留下什么实质性的把柄。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若是贸然动他，恐怕会引起宗室动荡。
绿水看着他眼底的挣扎，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没有再逼，只是轻轻抽回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龙袍的衣襟：“陛下心里有数就好。奴婢只是觉得，王后娘娘那么好的人，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她不会白死的。”燕山君的声音很坚定，像在发誓，“所有害过她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绿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燕山君己经把齐安大君记在了心里的黑名单上。剩下的，只需要一个“由头”。
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动手，又不会引起太大风波的由头。
这个由头，她会帮他找到的。
夜渐渐深了，思政殿的烛火依旧亮着。燕山君对着废妃尹氏的画像，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眼神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绿水坐在旁边，安静地为他斟酒。她知道，此刻的燕山君，心里一定在盘算着什么。而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
以毒攻毒。
朴氏的死，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该轮到齐安大君了。
绿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齐安大君，你当年在奏折上签字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用“规矩”和“德行”逼死王后娘娘，用“贱籍”侮辱我和我的孩子。
现在，我就要用你的“规矩”，送你下地狱。
这感觉，真的很痛快。
刑场的血腥味，似乎顺着风，飘进了思政殿。绿水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觉得，这种味道，比观莲轩的莲香，更让人安心。
因为它意味着，那些曾经欺辱过她、伤害过她在乎的人的人，正在付出代价。
而这，仅仅是开始。
她的路还很长，她的仇，还没报完。
齐安大君，你等着。
很快，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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