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莲轩的烛火,燃得昏昏欲睡。
灯芯爆出个火星,将绿水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个随时会断裂的弦。她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摊着那件没缝完的明黄锦袍,虎头鞋被随意地扔在脚边,针脚里还沾着几根没清理干净的线头。
这是她亲手为小石头准备的“见面礼”。
几个时辰前,她还想象着儿子穿上这身衣服的样子,想象着他扑进自己怀里喊“娘”,想象着把他抱起来时,能闻到他头发里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现在,这些想象像被揉碎的纸,散落在冰冷的金砖上,沾着她的泪,却再也拼不回去了。
“娘娘,喝点粥吧?”春桃端着碗进来,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什么。粥熬得很稠,上面浮着层米油,是绿水以前最爱喝的。
绿水没动,只是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的女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那双曾经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连恨都像是被冻住了,沉在最深处,泛不起一丝涟漪。
春桃把粥放在桌上,看着那件锦袍,眼圈红了:“小公子……小公子那么乖,怎么会……”
“他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绿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怕水,连洗脚都要石头抱着。”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春桃心里发毛。
“齐安大君府的荷花池,池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很。”绿水的指尖划过镜沿,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他们说他贪玩,掉进水里……谁信?”
春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绿水站起身,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是那截染血的荷包碎片。布面己经磨得发亮,边缘的暗红血迹像干涸的痂,是她从齐安大君府带出来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在这深宫里活下去的支柱。
她曾以为,等小石头进宫了,就把这个碎片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娘以前的样子,很苦,但为了你,娘不怕。”
现在,不用了。
绿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银簪。簪头是朵小小的莲花,是燕山君赏的,说“配你”。她捏着簪尾,对着烛光看了看,锋利的簪尖闪着冷光。
“娘娘,您要干什么?”春桃吓得后退一步。
绿水没理她,只是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那只手,曾经劈过柴,洗过衣服,被鞭子抽过,被热油烫过,布满了伤痕和老茧,却也为小石头缝过衣服,编过弹弓,擦过鼻涕。
现在,这只手要做一件更疼的事。
她闭上眼,猛地用银簪尖划过掌心。
“嘶——”
尖锐的疼痛瞬间炸开,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绿水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没睁开眼。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涌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鲜红的花。
她拿起那截荷包碎片,按在流血的掌心。
新的血,旧的血,混在一起,浸透了粗糙的布面,像是要融为一体。
“齐安大君。”绿水对着铜镜,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能冻结血液的寒意,“你杀我儿,我便诛你满门。”
镜中的女人,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最后一丝温情彻底熄灭了。曾经藏在眼底的倔强、隐忍、甚至偶尔流露的柔软,都被一种浓稠如墨的恨意取代。那恨意像淬了毒的冰,冷得刺骨,狠得决绝,看得春桃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不再是那个会在齐安大君府忍气吞声的绿水,也不再是那个在燕山君面前懂得收敛锋芒的淑容。
这是一个被夺走了心头肉的母亲,一个从地狱爬回来复仇的厉鬼。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石头站在门口,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用粗布包着,鼓鼓囊囊的。
“石头?”绿水的声音顿了顿,掌心的疼痛仿佛被这声呼唤冲淡了些。
石头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怀里的布包。
里面是一件小小的贴身小衣,粗布的,洗得发白,领口处还有个小小的补丁——是绿水亲手缝的。
“这是……”绿水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偷偷藏起来的。”石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泪又掉了下来,“昨天晚上,我觉得不对劲,就把小石头最常穿的这件收起来了……我怕……我怕以后想他了,连件念想都没有……”
小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奶味,混着皂角的清香,是小石头身上独有的味道。
绿水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接过小衣。布料粗糙,却带着儿子的体温,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冰封的心河。
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猛地抱住石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像个迷路的孩子,放声大哭。
“石头……小石头没了……我们的小石头没了……”
哭声凄厉,像被剜掉了心,听得春桃在一旁捂住脸,哭得浑身发抖。
石头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眼泪打湿了她的头发。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沉默承受着她的痛苦,也承受着自己的。
他们的孩子,那个会追着蝴蝶跑,会把糖偷偷塞给爹,会抱着娘的旧裙子喊“娘”的小石头,没了。
被齐安大君那个老狐狸害死了。
绿水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却没有停。只是那哭声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是绝望,不是崩溃,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心。
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
“石头,”绿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们不能倒下。”
石头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头。
“齐安大君欠我们的,”绿水的指尖攥紧了那件小衣,布料被血和泪浸透,“我要他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她要他的家产,要他的爵位,要他的名声,要他的命,要他整个齐安大君府,为小石头陪葬。
石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那块被绿水磨尖了边角的玉佩,边缘的棱角在烛光下闪着冷光。
“我知道该怎么做。”石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绿水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玉佩的冰凉和掌心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异常清醒。
观莲轩的烛火,依旧昏昏欲睡。
但有些东西,己经彻底不一样了。
绿水把那件小衣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锦盒里,和那截染血的荷包碎片放在一起。然后,她拿起银簪,重新插回鬓间。
镜中的女人,脸上还有泪痕,眼神却己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涌动着惊涛骇浪,藏着不死不休的恨意。
她对着镜子,轻轻抚摸着鬓边的银簪,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九泉之下的儿子说:
“小石头,等着娘。”
“娘会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用他们的血,给你铺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血迹上,泛着诡异的光。
血誓无声,却重逾千斤。
从这一刻起,观莲轩的桂花香里,将永远混着血腥味。
而齐安大君府的末日,己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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