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莲轩的铜鹤香炉,燃着最烈的檀香,却压不住空气里的血腥气。
绿水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块缠着红绳的弹弓碎片。木头的纹路里渗着暗红的血,是她昨天从齐安大君府荷花池边抠出来的。指尖一遍遍划过那道清晰的压痕——不是石头硌的,是鞋底碾出来的,边缘还沾着点泥,和池边的青苔味一模一样。
“娘娘,该去思政殿了。”春桃站在门口,声音发颤。她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个锦盒,里面是绿水连夜整理好的东西——齐安大君贪赃枉法的账册副本,私藏兵器的清单,还有他与废太子旧部往来的书信底稿。
绿水抬起头,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的女人,眼眶红肿,脸色苍白,嘴唇却抿得很紧,像噙着刀片。她往眼角抹了点清水,让那点红看起来更像哭肿的,然后拿起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盒面,像摸到了齐安大君的骨头。
“走吧。”
思政殿的龙涎香,浓得像化不开的恨。
燕山君正对着一幅地图发呆,手指在“济州岛”三个字上反复。晋城大君虽死,他的旧部还在,像扎在肉里的刺,时不时疼一下。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想通了?”
绿水没说话,只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锦盒从手里滑落,里面的账册散了一地。她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只被打断翅膀的鸟。
“陛下……”她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小石头他……他死得蹊跷啊……”
燕山君的手指顿了顿,终于转过身。他看着绿水哭得发颤的背影,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账册,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齐安大君府的人说,他贪玩掉进荷花池……”绿水猛地抬起头,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除了悲伤,还有一丝灼人的怀疑,“可陛下您知道吗?小石头最怕水!连洗手都要石头抱着,怎么会自己跑到池边去?”
她从怀里掏出那块弹弓碎片,举到燕山君面前。红绳在泪水的浸泡下,颜色深得发黑,那道鞋底压出的痕迹,在烛火下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臣妾在池边找到的……”绿水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这上面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他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是被人……是被人害死的啊!”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听得殿内的内侍都红了眼眶。
燕山君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拿起那块碎片,指尖划过那道压痕,又闻了闻上面的青苔味——和他派去监视的人回报的一模一样。
齐安老狗。
他心里暗骂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早就看这老东西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是宗室,明里暗里跟他作对,还总拿“祖制”压人。以前是没找到合适的由头,现在……他竟敢动到绿水头上,动到她的孩子头上!
这不仅是打绿水的脸,是打他的脸!是在告诉他:你的人,我想动就动!
“他好大的胆子!”燕山君猛地一拍桌案,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溅在明黄的奏折上,像泼了一盆血,“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手脚!真以为朕不敢动他?!”
绿水看着他眼底燃起的怒火,知道火候到了。她伏在地上,哭得更凶了,却在没人看见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陛下息怒……”她哽咽着,从散落的账册里抽出最上面的一本,双手捧着递过去,“臣妾知道,齐安大君是宗室,陛下动他会引来非议……可臣妾这心里,疼啊!”
账册的封面上,用朱砂写着“齐安大君私盐账”,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燕山君一把抢过账册,翻了几页。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哪年哪月,齐安大君从哪个盐商手里收了多少银子,垄断了多少府道的盐市,甚至连给哪些官员分了赃,都写得明明白白。
“还有这个……”绿水又递过几张纸,是私藏兵器的清单,“他府里的铁器,根本不是用来修院子的,是打造的兵器!足足能装备五百人!”
最后,她拿出那几封书信底稿,声音低得像耳语:“臣妾还查到……他不仅杀了小石头,还私通逆党,跟晋城大君的旧部有来往……他们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谋划?”燕山君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像要吃人,“他想谋逆?!”
绿水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臣妾不敢妄议宗室,只是这些东西,放在臣妾这里,如芒在背……”
燕山君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罪证,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妖女绿水:朝鲜血色宫闱》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又看看绿水通红的眼眶,看看她额头上磕出的红印,心里的怒火和旧恨像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开。
他想起母妃被构陷时,齐安大君那副“大义灭亲”的嘴脸;想起自己登基后,这老东西处处掣肘的傲慢;想起绿水从杂役院走到今天的不易,想起她抱着小石头画像时温柔的样子……
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来,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传朕命令!”燕山君猛地站起来,龙袍的下摆扫过散落的账册,发出哗啦的响,“禁军统领听令,立刻带人抄齐安大君府!所有涉案人等,一律拿下!账册兵器书信,全部封存,带回宫来!”
“陛下!”内侍总管吓得脸色发白,“齐安大君毕竟是……”
“闭嘴!”燕山君怒吼一声,眼神里的杀意吓得内侍总管扑通跪倒在地,“他现在不是什么大君,是谋逆的乱党!谁敢求情,一并论处!”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燕山君粗重的呼吸声,和绿水压抑的呜咽。
绿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她知道,齐安大君府的末日,到了。
燕山君转身往外走,脚步急促,龙袍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像条愤怒的蛇。绿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青石板的冰凉透过鞋底传来,让她异常清醒。
走到殿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观莲轩的方向。
那里的桂花开得正盛,甜香里混着她为小石头缝制的锦袍味,混着虎头鞋上的丝线味,混着儿子最后留在世上的奶味。
那里埋葬了她的儿子。
也埋葬了她最后一点人性。
从今天起,她张绿水,不再是那个想护着家人安稳度日的母亲,不再是那个在泥里挣扎求生的贱婢。
她是一条攀附王权的毒蛇。
牙齿上淬着毒,心脏里装着冰。
谁挡她的路,谁害过她在乎的人,她就咬死谁,嚼碎谁,连骨头渣都不剩。
绿水收回目光,快步跟上燕山君的脚步。阳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眼角的泪痕照得发亮,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齐安大君,你的债,该还了。
汉城的街道上,禁军的甲胄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百姓们从门缝里偷看,看见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朝着齐安大君府的方向走去,甲胄上的寒光,比深秋的霜更冷。
有人说,齐安大君犯了谋逆大罪。
有人说,是因为他害死了淑容娘娘的儿子。
有人说,这是报应,是他当年害了太多人的报应。
齐安大君府的门,被禁军一脚踹开。“哐当”一声巨响,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也打碎了齐安大君最后的幻想。
老狐狸正穿着朝服,准备去宫里“请罪”,看见禁军冲进来,手里还拿着抄家的圣旨,顿时在地,嘴里不停喊着:“陛下饶命!老臣冤枉啊!”
他的哭喊没人理会。士兵们像狼入羊群,冲进各个院落,翻箱倒柜,把那些藏在床底下、墙壁里、假山后的金银、账册、兵器,一股脑地搬了出来。
府里的尖叫声、哭喊声、东西摔碎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场迟来的噩梦。
绿水站在远处的高楼上,看着齐安大君被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复仇的快意,也没有悲伤的余韵。只是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春桃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娘娘,我们回去吧?”
绿水没动,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小石头贴身小衣的锦盒,轻轻打开。粗布的小衣上,奶味己经淡了,只剩下皂角的清香,像儿子在她怀里时,轻轻呼在她脖子上的气。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补丁,那里还留着她的体温。
“小石头,”绿水在心里说,“娘给你报仇了。”
风从高楼吹过,掀起她的宫装裙摆,像展开的黑色翅膀。
远处的齐安大君还在哭喊,声音凄厉,却越来越远。
绿水合上锦盒,转身往回走。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从今天起,这王宫,这天下,都是她的猎场。
而她这条毒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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