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梁柱,雕着盘旋的金龙,鳞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柳顺汀跪在金砖上,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他手里举着奏折,声音洪亮得有些发颤:“陛下!臣恳请陛下宽宥旧臣!当年之事,或有误会,或有苦衷,如今陛下登基,当以仁治国,以安民心啊!”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大臣们的眼皮都在跳。谁都知道柳顺汀是“名单”上的人,是当年构陷废妃尹氏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些天,他闭门不出,谁都以为他吓破了胆,没想到今天敢在朝堂上,当众劝君王“宽宥”。
这是在赌。
赌燕山君顾念“民心”,赌他还念着一丝“宗室情谊”,赌那些陈年旧账能被“仁政”两个字轻轻抹去。
燕山君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上的龙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深浅。
“柳大人说得是?”燕山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玩味。
柳顺汀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忙磕头:“是!臣以为,陛下乃仁德之君,必能容天下难容之事!”
他身后,几个同样在“名单”上的大臣也跟着跪下来,齐声附和:“请陛下宽宥旧臣!以安民心!”
声音此起彼伏,像一群求食的鸦雀,聒噪得让人烦躁。
屏风后,绿水端着茶盏,指尖轻轻着冰凉的盏沿。她看着柳顺汀那张写满“忠诚”的脸,突然觉得可笑。
这个老东西,当年逼死尹氏时,可没说过“误会”“苦衷”;当年看着燕山君被大臣斥责时,也没提过“仁政”。现在刀架到脖子上了,倒想起“民心”了。
民心?
在这宫里,民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绿水端起茶盏,往案几上轻轻一磕。
“叮——”
清脆的响声不大,却像一道暗号,精准地传到燕山君耳中。
龙椅上的男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笑容很温和,甚至带着点歉意,看得柳顺汀等人心里一松,以为赌对了。
“柳大人说得是。”燕山君的声音放软了些,像春风拂过冰面,“朕怎会记仇?毕竟都是宗室老臣,为朝鲜效力多年。”
柳顺汀的眼睛亮了,激动得老泪纵横:“陛下圣明!”
“正好,”燕山君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台阶,发出沙沙的响,“正月十五上元节,朕在思政殿设宴,邀诸位大人共饮一杯和解酒。”
他看着柳顺汀,笑得格外亲切:“过去的恩怨,一杯酒,就都了了,如何?”
“陛下!”柳顺汀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臣……臣谢陛下隆恩!”
其他大臣也跟着欢呼,声音里的狂喜几乎要掀翻太和殿的屋顶。他们看着燕山君温和的笑脸,看着他眼底似乎融化的冰霜,都以为这位暴戾的君王终于“浪子回头”,终于懂得了“仁政”的可贵。
只有屏风后的绿水,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和解酒?
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和解。
尤其是血海深仇。
退朝后,大臣们簇拥着柳顺汀走出太和殿,脸上的笑容像开得正盛的花。
“柳大人真是胆识过人!”
“这下好了,陛下想开了,咱们都能安心过年了!”
“那杯和解酒,可得好好喝!”
柳顺汀捋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陛下本性仁厚,只是被奸人蒙蔽了。咱们做老臣的,得好好劝着。”
他说的“奸人”,谁都知道指的是观莲轩那位。可此刻,没人敢接话,只是笑着附和。
他们没看见,柳顺汀转身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得意——他以为自己赢了,以为能用“民心”“仁政”捆住君王的手脚,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别人精心编织的网。
思政殿的偏厅,己经开始布置了。
宫女们挂起红灯笼,贴上吉祥符,看起来一派喜气洋洋。可谁都没注意,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正扛着沉重的木箱,往宴厅的梁柱后搬。
箱子里,是铁链、镣铐、烙铁,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上面的锈迹混着暗红的斑,是洗不掉的血。
“轻点儿!”为首的内侍低声呵斥,“别磕着碰着,淑容娘娘说了,这些都是‘宝贝’,得好好伺候着。”
“知道了。”几个内侍应着,动作更加小心,把刑具藏在梁柱后的阴影里,用厚厚的锦布盖着,从外面看,像堆着的绸缎。
后院的柴房里,两个刽子手正拿着磨刀石,仔细打磨着手里的刀。
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锋利得能映出人影。他们是燕山君从刑场调回来的,专砍“大罪之人”的脑袋,手法干净利落,一刀下去,血溅三尺,却绝不会让人头骨碎裂。
“听说了吗?”一个刽子手压低声音,“十五那天,来的都是大官。”
“管他什么官,”另一个冷笑一声,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刮了一下,“到了咱们手里,都是块肉。”
他们的对话,被门外的春桃听得一清二楚。她捂住嘴,快步离开,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观莲轩里,绿水正对着一面铜镜,试穿一件新做的宫装。正红色的料子,绣着缠枝莲纹,喜庆得晃眼。
“娘娘,都布置好了。”春桃走进来,声音还有些发颤,“刑具藏好了,刽子手也备妥了,连止血的草药都……”
“知道了。”绿水打断她,从铜镜里看着自己的脸。镜中的女人,眉眼精致,嘴角含笑,看起来温柔得像朵无害的花。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温柔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毒心。
“那些老东西,现在该在府里备贺礼了吧?”绿水转过身,拿起一支金步摇,插在鬓边。
“是,”春桃点点头,“听说柳大人让人连夜赶制了一幅《百鸟朝凤图》,说要献给陛下。”
绿水笑了,笑得很轻:“百鸟朝凤?他也配。”
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忙碌的宫人,突然对春桃说:“你知道吗?给老虎递肉,不是为了喂饱它。”
春桃愣了一下:“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趁它张嘴时,捅穿它的喉咙。”绿水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柳顺汀他们以为那杯和解酒是生路,却不知道,那是催命符。”
春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终于明白了。
陛下的“宽宥”,是糖衣。
那杯“和解酒”,是毒药。
这场上元宴,根本不是什么冰释前嫌的盛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而她的主子,张绿水,就是这场屠杀的操盘手。
“娘娘……”春桃的声音带着恐惧,“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他们毕竟是……”
“狠?”绿水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的冰冷让春桃不敢再说话,“当年他们看着王后娘娘被赐死,看着她的儿子被大臣们指着鼻子骂,怎么不说‘狠’?当年他们看着我的小石头掉进荷花池,怎么不说‘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春桃,这宫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记住了。”
春桃重重地点头,不敢再看绿水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比太和殿的金龙更可怕。金龙虽凶,却在明处;而她的主子,藏在温柔的皮囊下,用最甜的糖衣,裹着最毒的药,杀人于无形。
正月十西那天,观莲轩收到了不少“贺礼”。
都是大臣们送来的,有珠宝,有字画,有绸缎,堆在院子里,像座小山。柳顺汀的《百鸟朝凤图》被挂在正厅,画得确实精致,百鸟栩栩如生,凤凰昂首挺胸,像在接受万民朝拜。
绿水站在画前,看了很久,突然对春桃说:“把这画烧了。”
“娘娘?”春桃愣住了,“这可是柳大人……”
“烧了。”绿水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嫌它脏了我的地。”
熊熊烈火升起,将那幅《百鸟朝凤图》吞噬。纸灰随着风飘向天空,像一群黑色的蝴蝶,盘旋着,最终落在冰冷的宫墙上。
绿水站在火堆前,看着跳跃的火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
那些“百鸟”,该来赴宴了。
该来……送死了。
她转身回殿,鬓边的金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思政殿的宴厅里,红灯笼己经挂满了。烛火摇曳,映得梁柱后的阴影忽明忽暗,像张着嘴的怪兽,等着猎物上门。
刽子手的刀,己经磨得锃亮,藏在锦布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正月十五,那杯“和解酒”。
只等那些老东西,心甘情愿地,走进这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
绿水坐在镜前,最后理了理衣襟。正红色的宫装,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眉眼愈发精致。
她对着镜子,轻轻笑了。
笑里,藏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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