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莲轩的门槛,快被送礼的人踏平了。
紫檀木的礼盒堆在廊下,像座小山。有装着东珠的锦盒,有裹着云锦的木匣,还有贴着封条的钱箱,沉甸甸的,压得廊柱都在微微发颤。春桃拿着账本记账,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额头上沁着汗——这才半个月,记的账比她前半生加起来还多。
“娘娘,沈记绸缎庄的沈老板又来了。”内侍在门口禀报,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这沈老板己经来了三趟,每次都捧着个比人还高的礼盒,说要“孝敬淑容娘娘”。
绿水正坐在窗前翻画册,闻言抬了抬眼。画册上画的是前朝的官职表,她用朱砂在“市舶司提举”几个字上圈了圈。
“让他进来。”
沈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件蜀锦袍子,脸笑得像朵菊花。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扛着个巨大的礼盒,里面露出几匹云锦的边角,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连城。
“淑容娘娘万福金安!”沈老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得像敲锣,“小人给娘娘送点薄礼,不成敬意!”
绿水没看礼盒,只是翻着画册:“沈老板是做绸缎生意的?”
“是是是!”沈老板连忙点头,“小人在汉城开了三家绸缎庄,还做些海外的买卖……”
“海外买卖?”绿水的指尖停在“市舶司提举”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市舶司的差事,你应该懂。”
沈老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市舶司提举,管着海外贸易,那可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事!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商贾”的身份,混个一官半职,让子孙后代也能抬头做人。
“娘娘的意思是……”沈老板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又惊又喜。
绿水合上画册,指了指那个大礼盒:“里面是什么?”
“是……是小人从江南采买的云锦,一共一百匹,都是上等的料子!”沈老板连忙道,“娘娘若是不嫌弃,都孝敬给娘娘!”
“云锦倒是不错。”绿水站起身,走到礼盒前,伸手摸了摸云锦的质地,冰凉柔滑,“做件新袍子正好。”
她转过身,看着沈老板:“市舶司提举的官印,明日会送到你府上。记住,别给我丢人。”
沈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咚咚咚”地磕着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小人一定肝脑涂地,报答娘娘的大恩!”
看着沈老板欢天喜地地被小厮扶出去,春桃忍不住小声问:“娘娘,真要让他做市舶司提举?他就是个商人……”
“商人怎么了?”绿水挑眉,“商人至少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总比那些士族强,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总想着背后捅刀子。”
她拿起账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记着“李地主,良田千亩,求五品散职”。
“让李地主进来。”
李地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穿着粗布褂子,看着像个普通的老农。他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不是金银,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契。
“淑容娘娘,”李地主跪在地上,声音带着股土腥味,“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千亩良田,想给小孙子换个虚职,让他以后能进学读书,不用再跟土坷垃打交道。”
绿水看着那些地契,上面的田亩图绘制得清清楚楚,连哪块地种水稻,哪块地种麦子都标得明明白白。
“五品散职,”绿水把地契推回去,“当不了官,领不了俸禄,就是个名头。”
“够了够了!”李地主连忙道,“有个名头就行!至少没人敢再叫我们‘泥腿子’!”
绿水笑了:“你倒是实在。土地比官印实在,这买卖,你赚了。”
她让人取来空白的告身,提笔写上李地主孙子的名字,盖上私印:“拿着吧,三日后去吏部领官服。”
李地主捧着告身,手都在抖,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谢娘娘!谢娘娘!您真是活菩萨!”
送走李地主,观莲轩终于清静了些。绿水靠在软榻上,看着廊下的礼盒,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
她不是在卖官,她是在拆士族的台。
那些士族总说“工商杂类,不得入仕”,总说“寒门无贵子”。她偏要让绸缎商做市舶司提举,让地主的孙子当五品官。她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仕途”,在她这里,不过是能用钱、用土地换来的东西。
就在这时,内侍又来禀报:“娘娘,金孝孙大人求见。”
绿水的眼神冷了下来。
金孝孙,她的姐夫,那个当年在文义县,看着金氏打她、骂她,却躲在屋里喝酒的男人。金氏死后,他跑来找她,哭得涕泪横流,说自己“有眼无珠”,求她“看在亲戚的份上,给条活路”。
“让他进来。”
金孝孙穿着身新做的绸衫,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木箱,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他一进门就“扑通”跪倒,把木箱往地上一放,“哗啦”一声,里面的金银珠宝滚了出来,闪得人眼睛疼。
“小姨子!我的亲小姨子!”金孝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夫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可那都是金氏那个毒妇逼我的!现在我给你赔罪来了!”
绿水没理他的哭嚎,只是看着那些金银:“说吧,想要什么?”
金孝孙眼睛一亮,哭声戛然而止:“小姨子就是痛快!姐夫也不贪心,就想要个能抓人的官!那些刁民总在背后骂你,我帮你收拾他们!看谁还敢说你的坏话!”
他搓着手,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最好是……能先斩后奏的那种!”
绿水看着他那副嘴脸,突然笑了。笑得很冷,看得金孝孙心里发毛。
“可以。”绿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朕让陛下封你为捕盗大将,再赐你一把尚方宝剑。”
金孝孙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捕盗大将?尚方宝剑?小姨子……你说的是真的?”
“君无戏言。”绿水的声音很平静,“明天就去兵部领印信。记住,看见不顺眼的,先斩后奏。”
“谢小姨子!谢陛下!”金孝孙乐得差点晕过去,连滚带爬地磕着头,“我一定为小姨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抱着木箱,欢天喜地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几块碎银子都忘了捡。
春桃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娘娘,金孝孙那个人,心术不正,让他当捕盗大将,怕是会出事……”
“出事才好。”绿水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宫墙,“我要的,就是他出事。”
她早就派人查过了,金孝孙在文义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放高利贷,强占民女,手上说不定还有人命。让他当捕盗大将,给他尚方宝剑,就是把刀递到他手里,让他去砍人,去惹祸。
他越是贪赃枉法,越是草菅人命,将来倒台的时候,就越是凄惨。
而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把他的罪证递出去。
绿水对着空气轻声道:“石头。”
一道黑影从廊柱后闪出,单膝跪地。是石头,他穿着身不起眼的灰布褂子,脸上沾着点灰,像个普通的杂役。
“都记下了?”绿水问。
“记下了。”石头的声音很闷,从怀里掏出个账本,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金孝孙今日行贿金银共五十两,珠宝十二件,求捕盗大将一职……”
绿水接过账本,翻了翻。石头的字写得不好,却一笔一划,清清楚楚,连金孝孙掉在地上的碎银子都记了进去。
“继续盯着他。”绿水把账本还给他,“他贪了多少,杀了多少人,都记下来。”
“是。”石头把账本揣回怀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里。
观莲轩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廊下的礼盒依旧堆得像座山,反射着冰冷的光。
绿水知道,这些用金银换来的官帽,迟早会变成压死这些人的枷锁。
她不是在做买卖,她是在给那些想攀附权力的人,系上绞刑架的绳子。
而金孝孙,不过是第一个主动把脖子伸进来的人。
绿水拿起一支金步摇,对着铜镜比划了一下。镜中的女人,眉眼精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个玩弄权术的魔鬼。
她想起金孝孙得意忘形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个男人,以为抱住了她的大腿,就能一步登天。却不知道,她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地狱。
“春桃,”绿水放下步摇,“把沈老板送的云锦,给金孝孙送去一匹。告诉他,就说是我赏的,让他做件新官服。”
春桃愣了一下:“娘娘?”
“让他风光些。”绿水的声音很轻,“越风光,摔得越疼。”
春桃点点头,转身去了。
观莲轩里只剩下绿水一个人。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卖官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那些想从她这里得到权力的人,排队等着呢。
而她,有的是耐心,陪他们玩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毕竟,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贪心的人。
而贪心,是会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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