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的手指从草席边缘抽回来，指尖夹着半寸暗红布角。他没急着掀开，只是眯着眼，把那块布料在指间来回搓了两下。布不厚，针脚细密，边角还绣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像是谁第一次拿针线，紧张得手都在抖。
他咧了咧嘴，把布料彻底抽出来——是块手帕，正中央用银线绣着一行字：“本妖王的心，只为你一人跳动。”
这句他七天前写在话本第十三章结尾的台词，居然真被人一针一线缝在了布上。
他仰头往后一靠，草席发出窸窣响。胡媚儿正低头在账本上划拉，笔尖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耳朵尖泛着红，连带着鬓角那缕碎发都像被火燎过似的，微微卷着。
秦牧没吭声，把手帕翻来覆去看了两圈，最后塞进了袖口。系统提示无声弹出：【检测到心魔气息，来源：近距离妖族情绪波动，建议宿主谨慎应对】
他眼皮一跳，心里默念：“龟哥，这算动情还是走火入魔？”
群里秒回：【情到浓时即是劫，小狐狸道行不够，硬扛迟早炸炉。老弟，收手吧，别玩大了。】
秦牧嘴角抽了抽，回：“我又没撩她，是她自己看话本看上头的。”
【那你为啥连更七天？每天卡在最虐那章停？】龟仙发了个看穿一切的表情包。
他没回，把脸往草席里埋了埋，假装睡着了。
其实他清楚得很。自从那本《霸道妖王爱上我》悄悄塞进胡媚儿摊位暗格，这女人就不对劲了。头三天还嘴硬，说“这种俗套剧情也就凡人爱看”，结果半夜收摊后帐篷里灯亮到三更。第西天她开始对着话本发呆，第五天念台词时声音都软了，第六天……第六天她偷偷拿秦牧喝过的茶杯闻了半盏茶。
今天这手帕，不过是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咳。”胡媚儿突然清了清嗓子，笔尖在账本上画了个圈，“今天……今天那酱卖得不错，要不要再出个新口味？”
“不急。”秦牧闭着眼，“迷魂酱二号才用三成，够撑五天。”
“哦。”她应了一声，笔尖又顿住，“那个……话本……还有吗？”
“有。”他懒洋洋道，“明天更新。”
“哦。”她低头继续写，可那“哦”字拖得老长，尾音都颤了。
秦牧差点笑出声，又硬憋了回去。他知道她在等——等他问她手帕的事，等他调侃她，等他戳破这层窗户纸。可他不能问。系统警告还挂在眼前，他不怕自己出事，就怕这女人真因情入魔，到时候别说卖烤串，连道基都得崩。
他得装傻，装到底。
正想着，腰间传讯符突然震动，一道急促声音钻进耳朵：“秦牧！出事了！”
是李霸天。
“我这边刚抓到个探子，审一半人就炸了，临死前喊了句‘黑市有饵’，然后化成一滩黑水……跟你那边情况一样！你们小心！”
秦牧猛地睁眼。
黑水？跟昨晚那滩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看向胡媚儿脚边——那块地早被清扫过，可他记得，那黑渍渗进土里的速度，根本不像是液体。
“怎么了？”胡媚儿察觉他神色不对。
“没事。”他把传讯符按灭，顺手塞进空间，“李霸天说他那边闹老鼠，问我有没有耗子药。”
“……你骗人。”她皱眉，“他传音时眉头都皱成疙瘩了。”
秦牧一愣：“你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她瞪他，“你以为我一首在算账？我盯你俩半天了！你一接到消息脸色就变了，还偷偷摸袖子——你藏了什么？”
秦牧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你关心我？”
“谁关心你！”她立刻别过脸，“我是怕你出事，摊子没人守，我得累死！”
“哦。”他慢悠悠躺回去，“那我不死，我躺平。”
她气得笔都摔了：“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他闭眼，“我在攒积分。”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你刚才心跳快了三倍！”
秦牧猛地睁开眼：“你测过我心跳？”
“我……我狐耳灵！”她梗着脖子，“听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脸。
空气突然安静。
远处传来烤串滴油的滋啦声，还有妖修们哄笑的喧闹，可这小片棚子底下，却像被按了静音。
秦牧忽然觉得有点闷。
他伸手摸了摸袖口的手帕，又摸了摸藏在空间里的迷魂酱瓶。一边是情，一边是险，他得选一个。
可他不想选。
“喂。”胡媚儿忽然低声开口，“那话本……男主最后……真的为女主毁了道行吗？”
秦牧一顿。
他知道她在问第十三章结尾——妖王自碎金丹，血染长阶，只为换女主一线生机。
“假的。”他淡淡道，“我写的，想咋改咋改。”
“那你改啊！”她突然急了，“让他别毁道行，让他带着她走，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个摊子，卖烤串，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行吗？”
秦牧看着她。
她眼眶有点红，像是憋了很久。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发紧。
系统警告还在闪：【心魔气息增强，建议立即远离情绪源】
他没动。
“不行。”他 finally 说，“他是妖王，有他的责任。就像你，是狐族少主，不可能一辈子窝在黑市卖烤串。”
“可那只是话本！”她声音发颤，“你写什么，不都是你说了算？”
“我说了不算。”他低头，看着草席缝隙里钻出的一根细草，“有些事，写出来容易，改起来难。”
胡媚儿愣住。
她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远处传来一阵哄笑，有个猪妖抱着酒坛子大喊：“老板！再来十串腰子！今天不醉不归！”
秦牧没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胡媚儿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起身，从包袱里翻出一块新布，一针一线开始绣。
秦牧没睁眼，但能听见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一下，又一下。
像心跳。
他悄悄摸出传讯符，给李霸天回了句：“盯住黑水源头，别轻举妄动。”
然后又打开群聊，发了个匿名提问：【有没有能镇情魔的符？】
厨神老妖秒回：【有，叫“装傻符”，贴额头，保你安然无恙。】
秦牧：“……”
他正想骂人，忽然感觉袖口一轻。
手帕不见了。
他睁眼，看见胡媚儿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那块布，正往火堆里送。
“别！”他下意识伸手。
可晚了。
银线绣的那句话，在火苗中卷曲、发黑，最后化成一缕轻烟。
胡媚儿盯着灰烬，站了很久，才低声说：“我不该……动这种念头的。”
秦牧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说情，也在说道。
狐族少主，不该为一个男人乱了心神。
可他更知道，那火没烧掉什么，反而把某些东西，烧得更旺了。
他默默把攒了三个时辰的咸鱼值兑换成一张“静心符”，塞进她包袱夹层。
然后重新躺下，闭眼。
“明天的话本。”他忽然说，“男主没死，他带着女主逃了。去了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了个摊子，卖烤串。”
胡媚儿猛地回头。
他眼皮都没抬：“但日子没过几天，女主就被人抓走了。男主杀回去时，只捡到她留下的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句话。”
“……什么话？”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本妖王的心，只为你一人跳动。”
她怔住。
秦牧翻了个身，脸埋进草席：“这章叫《重逢》，明天更新。”
胡媚儿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那团灰烬，指节发白。
远处，又一串烤肉落下炭火，油星西溅，照亮她微微发抖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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