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八年冬,许昌城的空气里飘着化不开的血腥味。
北校场的断头台上,伏氏族人被捆成一串,像待宰的牲口。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们脸上,却冻不住脖子上渗出的血珠。曹操披着玄色披风,站在城楼最高处,曹节、曹宪、曹华三姐妹分立两侧,青石板上的冰碴被他们的靴底碾得咯吱作响。
“陛下,您看这阵仗,还满意?”曹操的声音裹着雪粒,砸在刘协耳边。
刘协被两个甲士架着胳膊,明黄龙袍的袖子空荡荡地晃着——他的手还在发抖,是今早被强行按在观刑诏书上盖印时吓的。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突然笑起来,笑声比北风还冷:“丞相好手段,斩草除根,连三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曹华往城下瞥了眼,个穿红棉袄的稚童正被刽子手提起来,小短腿在空中乱蹬。她猛地别过头,指尖掐进曹宪的胳膊:“二姐,他们……”
曹宪没说话,只是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她的睫毛上结着霜,像沾了层碎玻璃,谁也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开始吧。”曹操冲城下挥了挥手。
鼓声“咚”地响起,第一颗人头滚落在雪地里,脖颈处的血喷得老高,在白雪上绽开朵妖异的花。城楼下的百姓发出阵骚动,很快又被甲士的呵斥声压下去,只剩下寒风卷着雪沫子的呜咽。
一颗,两颗,三颗……
刘协的笑声越来越响,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冻成了冰珠。“丞相可知,伏皇后怀过龙胎?”他突然提高声音,像在喊给全城的人听,“三年前,就在这许昌宫里,是个男孩!”
曹节的手猛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白得像要碎掉。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春天,伏皇后确实病了场,咳嗽不止,太医说是风寒,曹宪还亲自送去了半个月的安胎药。
“可惜啊……”刘协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首首射向曹宪,“那龙胎,被曹宪的‘安胎药’打下去了!”
“你胡说!”曹华尖叫起来,踉跄着后退半步,踩在冰碴上差点滑倒,“我二姐怎么会……”
曹宪的脸“唰”地变得惨白,比城楼上的积雪还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冻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三年前那碗加了料的药汤,那药渣里没烧干净的藏红花碎屑,突然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
“我胡说?”刘协笑得更疯了,“陛下可以去查太医院的旧档!建安十五年三月,伏皇后的脉案上写着‘有孕三月’,可到了西月,就变成了‘偶感风寒,龙胎不保’!那药是谁送去的?是曹宪!是你曹操的好女儿!”
他挣扎着甩开甲士的手,扑到城楼栏杆上,对着城下嘶吼:“你们看啊!这就是曹操的女儿!毒杀龙胎,残害忠良!你们还跪他?你们还要喊他千岁?!”
“陛下再胡言,我现在就成全你!”
曹节的剑“噌”地出鞘,冰凉的剑尖抵住了刘协的喉咙。她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怒——怒刘协的疯癫,更怒他话里的真假。如果曹宪真的做了这事,那她们姐妹,和亲手弑杀皇子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节儿。”
曹操按住了曹节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剑柄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说。”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却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曹宪,“说完了,才好辨真假。”
曹宪的牙齿在打颤,围巾下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看着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父亲在书房里对她说:“伏氏有孕,是祸不是福。”那时他递给她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灰扑扑的药末,说“让她病一场,保不住就保不住了”。
她以为那只是让龙胎不稳,没想到……
“建安十五年西月十二,”刘协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一字一句都带着血,“曹宪送来的安胎药里,掺了藏红花和牛膝!伏皇后喝下当天就流了产,血染红了半条褥子!她哭着求朕,求朕为孩子报仇,可朕……”
他的声音哽咽了,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最新章节随便看!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朕连保住她的力气都没有!朕只能看着你们曹家的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看着你们把她的族人一个个斩尽杀绝!”
城下的鼓声不知何时停了,刽子手举着刀,僵在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城楼上,集中在脸色惨白的曹宪身上。
“二姐……”曹华的声音发颤,她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劝她“少安毋躁”的姐姐,会做出这种事。
曹节的剑尖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曹宪,又看看曹操,突然觉得手里的剑重得像座山。如果刘协说的是真的,那父亲就是主谋,二姐就是帮凶,她们曹家,手上沾着的不仅是伏氏族人的血,还有大汉皇子的血。
“父亲……”曹节的声音发紧,“他说的是真的吗?”
曹操没回答,只是松开了按在曹节剑柄上的手,转身走到曹宪面前。他抬手,摘下了曹宪脸上的围巾,露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嘴角的血迹。
“宪儿,”曹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他说的,是真的吗?”
曹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瞬间冻成了冰。她噗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是……是女儿做的……但父亲,女儿只是想让龙胎不稳,没想过……”
“没想过会害死他?”曹操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可那是条人命,是陛下的长子。”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惊得几只乌鸦从城角的老树上飞起来:“朕的好女儿,倒是比你父亲我还心狠。”
刘协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浑身脱力,顺着栏杆滑坐在地上。他赢了,他终于撕开了曹家伪善的面具,让她们姐妹反目,让曹操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可为什么,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比北校场的雪地还冷?
“继续行刑。”曹操突然转身,对着城下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鼓声再次响起,断头台上的血溅得更高了。曹操瞥了眼瘫在地上的刘协,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发抖的曹宪,最后把目光落在曹节身上。
“节儿,”他说,“把剑收起来。”
曹节没动,剑尖依旧抵着刘协的喉咙,只是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剑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突然觉得,这把剑不仅指着刘协的喉咙,也指着她们曹家每个人的心脏。
“收起来。”曹操的声音提高了些。
曹节猛地闭了闭眼,将剑收回鞘中。“噌”的一声,剑入鞘的声音在寂静的城楼上格外清晰,像在为谁送终。
曹华扶着曹宪站起来,看着二姐摇摇欲坠的样子,突然觉得陌生。那个总是温温柔柔,会帮她掩盖恶作剧的二姐,手里竟然沾着一条未出世的性命。
“父亲,”曹华的声音发颤,“二姐她……”
“带她下去。”曹操挥了挥手,目光重新投向城下,“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也别让她死了。”
曹宪被扶着离开时,脚步像踩在棉花上。她路过刘协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您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们曹家?您错了……那龙胎,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刘协猛地抬头,看见曹宪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像戴着面具的恶鬼。
城楼下,最后一颗人头落地。北校场的雪地里,己经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血。曹操望着那片猩红,突然对曹节说:“看到了?这就是反抗我的下场。”
曹节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永安宫的方向。她仿佛看见伏寿正坐在冷宫里,用断簪在墙上刻着字,血珠滴在白骨上,像在诅咒这吃人的世道。
“父亲,”曹节的声音很轻,“我们和他们,有区别吗?”
曹操没回答,只是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些。北风卷着血腥味,吹过许昌城的每一个角落,像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而城楼上的雪,还在下,仿佛要将这一切肮脏和罪恶,都掩埋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可谁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沾了血,就永远洗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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