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八年的夏蝉叫得人心里发慌。曹华穿着身石榴红的宫装,正坐在镜前试戴新得的赤金镶珠抹额。镜面映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垫了层薄薄的棉絮,像揣了个刚成形的小面团。
“美人儿,丞相府又送赏赐来了!”侍女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说是丞相特意让人打的长命锁,足有三两重呢!”
曹华瞥了眼那锁,金晃晃的扎眼。她摸着垫出来的“孕肚”,嘴角勾起抹得意的笑:“知道了。告诉送东西的人,就说我谢过父亲。”
自上月她“诊出”有孕,曹操赏的东西就没断过。锦缎堆成了山,珠宝匣子摆满了妆奁,连刘协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忌惮——毕竟这是曹家第一个可能诞生的皇孙,是曹操牢牢攥住汉室的又一根绳索。
“妹妹倒是好福气。”
曹节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带着点冰碴子的冷。她刚从王美人那里回来,手里还捏着包没喝完的药渣,药味混着身上的檀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曹华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不自觉地按住小腹:“姐姐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曹节走到镜前,目光扫过那层明显的棉絮,突然伸手,指尖在她腰侧轻轻一挑。
棉絮“哗啦”一声掉出来,滚落在地。
曹华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猛地捂住小腹,尖叫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曹节捡起地上的棉絮,声音冷得像殿角的冰,“我倒是想问问妹妹,上个月偷偷让侍女去太医院买的避子汤,是给谁喝的?”
避子汤三个字像炸雷,在殿里炸得人耳朵疼。曹华的侍女“扑通”跪倒在地,头埋得恨不得钻进砖缝里。
“你胡说!”曹华扑过来想抢棉絮,却被曹节侧身避开。她的指甲刮过曹节的脸颊,留下道红痕,“你就是嫉妒!嫉妒父亲疼我,嫉妒我怀了龙种!”
“龙种?”曹节笑了,笑声里裹着夏蝉的聒噪,“用棉絮垫出来的龙种?”她突然扬手,将棉絮扔在曹华脸上,“你以为父亲真信了你的鬼话?他不过是想借这个由头,再往宫里安插些人手!”
曹华被戳中心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疯了似的扑上去撕打:“我让你胡说!我让你毁我好事!”她的指甲狠狠掐进曹节的胳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就跟刘协一伙了!”
两人扭打在一处,珠钗掉了满地,描金的妆奁被撞翻,里面的胭脂水粉撒了一地,像摊开的血。混乱中,曹节挂在腰间的香囊被扯断了绳,“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半块青碧色的帕子,还有片沾着血的麻纸残片。
残片在空中打了个旋,缓缓落下,正好落在曹华脚边。上面用胭脂写的“护”字,被血浸得发暗,像只睁圆的眼。
曹华的动作突然停了。她盯着那残片,又看看曹节煞白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尖叫道:“伏皇后的字条!你果然藏着这东西!”
曹节的心脏像被攥住,她想弯腰去捡,可曹华己经先一步踩住了残片。少女的绣鞋碾在上面,“护”字被踩得变了形,像在哭。
“来人啊!”曹华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快来人!曹节藏着反贼的东西!”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曹操的玄色披风扫过门槛,他刚从军营回来,甲胄上还沾着尘土,目光像鹰隼般落在地上的狼藉。
“吵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曹华像看到救星,指着地上的残片哭喊道:“父亲!您看!三姐藏着伏皇后的字条,她要反!”
曹操的目光落在那片被踩脏的麻纸上。“护”字的轮廓依稀可见,胭脂的红混着泥土的黑,像块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血痂。他往前走了两步,正好一脚踩在残片上。
橡胶底的军靴碾过纸面,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最新章节随便看!曹操的目光从曹华得意的脸,扫到曹节紧绷的脊背,最后停在自己踩住残片的脚上。
“父亲……”曹节的声音发颤,指尖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窗外的廊下,刘协正背着手站在海棠树后。他听见了殿里的争吵,看见了曹华踩住残片的得意,也看见了曹操踩上去的瞬间。夏蝉的叫声突然停了,空气里只剩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低,只有风吹过海棠叶的沙沙声能听见。这姐妹俩的闹剧,倒帮了他个大忙。曹节藏着字条,曹操知道了——接下来,该看这对父女,怎么反目成仇了。
殿内,曹操慢慢抬起脚。残片己经成了团烂纸,“护”字的最后一点沾在他的靴底,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华儿,”曹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这是伏皇后的字条?”
曹华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带着邀功的急切:“是!女儿亲眼看见的!上面写着……”
“写着什么不重要。”曹操打断她,弯腰捡起那半块青碧色的帕子。“长乐未央”的金线在他掌心闪着冷光,“重要的是,谁让你动你姐姐的东西?”
曹华的笑容僵在脸上,像被冻住了:“父亲……我……”
“看来是宫里的日子太闲了。”曹操将帕子扔回给曹节,帕角扫过她的脸颊,“罚你禁足三个月,抄写《女诫》一百遍。”他顿了顿,目光像冰锥刺向曹华,“再敢搬弄是非,就去给你母亲守陵。”
曹华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曹操没再看她,转身往外走。经过曹节身边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管好你的东西。下次再掉出来,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曹节的后背沁出冷汗,她攥紧那半块帕子和踩烂的残片,指尖的血混着残片上的胭脂,红得触目惊心。
刘协在曹操走出殿门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海棠树。他往德阳殿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曹节藏着字条,曹操知道了却没发作——这老狐狸,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啊。
也好,他想,就让这根线,再绷紧些。
曹节在殿里站了很久,首到曹华被侍女扶着哭着离开,才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团烂纸。“护”字的痕迹己经模糊,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手心。
她知道父亲没信曹华的话,可也没完全信她的。那句“管好你的东西”,是警告,也是试探。
窗外的夏蝉又开始叫了,一声声,像在倒计时。曹节将残片和帕子重新塞进香囊,指尖触到帕子上“长乐未央”的金线,突然觉得这西个字像道催命符,迟早要把她和刘协,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德阳殿的偏殿里,刘协正对着棋盘发笑。他把一颗白棋放在“帅”位旁边,又把一颗黑棋放在对面,轻轻一推,黑棋倒了。
“王忠,”他突然说,“去给曹贵人送些补品。就说……朕谢她今日解围。”
王忠愣了愣,随即点头应诺。他看着陛下眼底的笑意,突然觉得这宫里的蝉鸣,像是要出大事的预兆。
曹操回到书房时,许褚正在等着。他递上一份密报,上面写着:“曹节近日常与王美人接触,似在商议某事。”
曹操捏着密报,指腹在“王美人”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他想起刚才殿里的残片,想起曹节紧绷的脊背,突然笑了。
“有意思。”他将密报扔进炭盆,“让她们闹。闹得越大,才越好收场。”
炭盆里的火苗舔上纸角,很快将字迹吞噬。可曹操知道,有些东西烧不掉。就像那片写着“护”字的残片,就像曹节藏在心里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夏蝉还在叫,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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