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八年正月廿六,红烛的光晕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影。曹华跷着腿坐在妆奁边,金步摇被她转得飞快,流苏扫过描金的“鸳鸯戏水”镜匣,发出细碎的响。
新房里弥漫着甜腻的合卺酒香,可那酒壶早就被她偷偷换成了冷茶。她瞥了眼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突然嗤笑一声,伸手掀开枕头——底下压着半块龙纹玉佩,玉质温润,边缘却有道明显的磕碰痕。
“伏皇后的东西,倒成了宝贝。”曹华捏着玉佩起身,走到窗边时正看见刘协的明黄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她手腕一扬,玉佩划过道弧线,“扑通”坠入窗外的太液池,激起的涟漪瞬间被冰封住。
刘协推门进来时,正撞见曹华拍着手上的灰。红烛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杏眼像淬了冰。
“皇后呢?”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气,龙袍领口歪着,露出颈间一道浅浅的勒痕——那是早朝时被曹节金簪划破的旧伤。
“三姐去给父亲回话了。”曹华往椅上一坐,脚尖点着地上的红绸,“陛下倒是急,就这么想入洞房?”她突然提高声量,“可惜啊,您心心念念的伏皇后遗物,刚被我喂了鱼。”
刘协的脸猛地涨红,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冲到窗边,望着太液池结冰的水面,那里除了碎冰什么都没有。
“你好大的胆子!”他转身时带倒了案上的合卺酒盏,青瓷碎片溅到曹华脚边,“那是阿寿……是皇后亲手给朕磨的玉佩!”
“哦?”曹华挑眉,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块玉佩——那是块成色更好的羊脂玉,上面雕着曹家的狼图腾,“建安五年衣带诏事发,伏家男丁被流放三千里,冻毙在阴山道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将玉佩往案上一拍,“陛下怎么不把那龙纹玉佩扔去救他们?倒是留着睹物思人,真是情深义重。”
刘协的呼吸骤然粗重,他几步冲到曹华面前,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锦缎衣领被攥得变形,曹华的脸瞬间泛起红潮,却还是扯着嘴角笑:“有本事……就掐死我……我父亲会让你……偿命……”
“你懂什么!”刘协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血丝蔓延,“你以为这只是块玉佩?这是……”
“松开我妹。”
踹门声伴着冷喝同时响起。曹节站在门口,月白锦袍上还沾着夜露,她手里捏着支沾了墨的狼毫,显然是刚从曹操的书房回来。
刘协的手顿住了。曹华趁机掰开他的手指,捂着脖子剧烈咳嗽,颈间迅速浮出几道紫红的指痕,像条丑陋的蛇。
“陛下想尝尝弑杀贵人的滋味?”曹节一步步走近,狼毫笔的笔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还是觉得,伏皇后刚死,这宫里的血腥味还不够浓?”
刘协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衣架,大红喜服散落一地。“她毁了阿寿的遗物……”
“遗物?”曹节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陛下袖中藏着的董承血书,算不算更值钱的遗物?”
刘协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按住左袖。那里确实藏着半页泛黄的绢帛,是董承被斩前塞给贴身侍卫的,上面“诛曹”二字的墨迹早就发黑,却比任何利刃都更让他心惊。
“你……”他的声音发颤,“你怎么知道……”
“我父亲想知道的事,还没有查不到的。”曹节将狼毫笔放在妆奁上,笔锋正对着刘协的咽喉,“建安五年董承事败,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最新章节随便看!陛下以为烧掉衣带诏就万事大吉?可惜啊,董贵人临死前,把这血书缝进了贴身的亵衣里。”
曹华揉着脖子凑过来,看着刘协发白的脸,突然笑出声:“原来陛下不仅念着伏皇后,还藏着董贵人的念想。倒是雨露均沾,就是不知道……我父亲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刘协的手死死按着袖口,指腹几乎要戳破绢帛。他看着曹节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突然明白这姐妹俩根本不是来和亲的,是来索命的。
“你们到底想怎样?”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像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
“不想怎样。”曹节弯腰捡起地上的喜服,抖落上面的灰尘,“只是提醒陛下,这宫里的东西,该扔的就得扔。”她将喜服往刘协怀里一塞,“比如那血书,留着只会引火烧身。”
刘协抱着喜服的手在发抖。红绸的触感滑腻,像极了当年董贵人的血沾在他手上的感觉。
“今夜的事,我可以当没看见。”曹节转身走向婚床,将凌乱的锦被重新铺好,“但明天卯时,我要在太液池边,看见那半页血书。”她掀起帐子的一角,目光扫过刘协颈间的旧伤,“否则,我保证父亲会亲手为陛下‘清理’这些念想。”
曹华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冲刘协做了个鬼脸,指尖在脖子上划了道弧线——那是在模仿他刚才掐她的动作。
门被关上的瞬间,刘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红烛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袖角露出的那点绢帛残片,像块正在腐烂的皮肉。
太液池的冰面下,龙纹玉佩正躺在淤泥里。月光透过冰层照下来,将上面的龙纹映得支离破碎,像极了这摇摇欲坠的汉室江山。
曹节姐妹走在回宫的路上,宫墙下的红梅落了她们满身。曹华突然拽住姐姐的衣袖,声音压低了些:“三姐,你真的要那血书?”
“不然留着给陛下当护身符?”曹节拂去肩上的花瓣,指尖沾着点殷红的花汁,“父亲要的不是俯首帖耳的傀儡,是能攥在手里的把柄。”她望着远处丞相府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这血书,就是最好的绳索。”
曹华摸着颈间的红痕,突然笑了:“那刘协刚才的样子,像极了被踩住尾巴的狗。”
“他本来就是。”曹节的声音冷得像冰,“从建安元年踏入许都的那天起,就成了父亲笼子里的狗。”她顿了顿,看着妹妹颈间的指痕,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下次再敢单独跟他对峙,仔细你的皮。”
曹华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风卷起地上的红绸,缠上她们的靴底,像条无声的血带,牵引着她们走向这深宫囚笼的更深处。
而此刻的新房里,刘协正跪在窗前,用匕首凿着太液池的冰层。冰屑溅在他的龙袍上,融化成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知道,从今夜起,他连藏块玉佩的资格都没有了。可那半页血书,是他对董贵人最后的承诺,是他作为皇帝仅存的尊严。
匕首终于凿穿冰层,刺骨的冷水涌了上来。刘协的手伸进水里,摸索着那枚可能早己不见的龙纹玉佩,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他不知道的是,曹节在离开前,早己让人在池边埋下了另一枚玉佩——那是枚仿冒的董承私印,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都相信皇帝仍在密谋着什么。
这新婚之夜,没有合卺酒,没有交颈眠,只有冰池里的碎玉,袖中藏的血书,和一双在暗处窥伺的眼睛。许都的天,还没亮透,可有些东西,己经注定见不得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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