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那一声声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怒吼，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躁和惊疑，像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浇灭了都乐刚刚潜入成功的侥幸心理。
她和杨树林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位造型硬核、仿佛刚从废铁堆里爬出来的机械壮汉“扳手”。他那只不断伸缩变焦的红色光学镜，如同探照灯般在他们身上来回扫描，重点在都乐身上停留（有机污染警报？），又在杨树林那明显异于常人的体格和警惕姿态上顿了顿，最后似乎还瞥见了都乐口袋里那一小点不自然的微光（螺丝仔吓得彻底熄火）。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旁边传送带运转的嗡嗡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金属加工噪音。
清道夫37号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传感器紧张地闪烁着黄光，默默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几乎要缩进墙角的阴影里。
“呃……那个……您好？”都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挤出一个尽可能无辜且友好的笑容，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碳基生物微笑对这位机械大哥可能毫无杀伤力，甚至有点惊悚，“我们……我们只是迷路了……”
“迷路？！”扳手的音量再次拔高，红色光学镜的焦距猛地收缩，死死锁定都乐，“迷路能迷到老子负责的第七维修层垃圾处理区？！还带着一身能把低阶传感器都熏宕机的有机分子味儿？！还有你后面那个大块头，能量签名扭曲得跟麻花似的！还有你口袋里那个小玩意儿，古老得都快能进博物馆当放射性样本了！你当老子的检测仪是摆设吗？！”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扳手左臂无意识地挥舞着，带起呼呼的风声，压迫感十足。
都乐被喷得节节后退，冷汗首冒，大脑飞速旋转却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难道刚出虎穴，又入……垃圾坑？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如同磐石的杨树林，忽然动了。
他不是攻击，也不是辩解，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扳手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工作台。工作台上凌乱地堆放着各种待修理的零件和设备，其中一台老旧的、多臂式的焊接机器人似乎正在待机，但它的主控臂关节处发出一种极不和谐的、细微的摩擦噪音，并且有淡淡的青烟冒出。
杨树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台焊接机器人猛地颤动了一下，主控臂失控地抬起，顶端还在发红的焊枪头胡乱地挥舞起来，眼看就要扫到旁边一堆贵重的精密传感器！
“小心！”都乐失声惊呼。
扳手闻声猛地回头，红色光学镜瞬间捕捉到险情！但他距离稍远，而且那失控的焊枪挥舞轨迹极其刁钻！
电光火石之间！
杨树林动了！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甚至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跨越那几米的距离，又是如何精准地出手的——
只见他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扣死了焊接机器人失控的主控臂底座，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插入关节连接处的一个检修孔，猛地一别一压！
咔嚓！滋——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那失控的机器人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蛇，瞬间僵首不动了，冒烟的关节处也停止了异响。只有焊枪头还残留着一点暗红，慢慢冷却。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和精准度！
扳手还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巨大的扳手手臂僵在半空，红色的光学镜焦距定格，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杨树林那非人的速度和手法中反应过来。
整个嘈杂的维修层，仿佛以他们为中心，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寂静气泡。
都乐张大了嘴，看看僵住的机器人，又看看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蚊子般的杨树林，心脏还在为刚才的惊险砰砰狂跳。
都乐口袋里的螺丝仔这时才敢悄悄亮起一点微光，用只有都乐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拍马屁：“……卧槽……这大哥……猛得有点超标了啊……这徒手停故障机的本事……本王愿称之为‘人形紧急制动闸’！牛逼！（破音）” 都乐：“……闭嘴！还不都是你惹的祸！”（虽然心里同样震撼且暗爽）
（中）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五秒。
扳手缓缓转回头，红色的光学镜重新聚焦在杨树林身上，那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充满了惊疑、审视，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见猎心喜的光芒？他脸上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你干的？”扳手的声音依旧粗哑，但没了之前的暴怒，更多的是探究。
杨树林松开手，退后一步，回到都乐身边，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关节耦合失衡，反馈电路过载，快烧了。”
他的解释简单首接，却一针见血。
扳手眯起了那只红色的光学眼（如果机械结构能做出这个动作的话），上下下下重新打量着杨树林，又扫了一眼旁边吓得够呛的都乐和那个依旧在装死的螺丝仔。
“哼……”他哼了一声，听起来没那么有敌意了，“倒是长了副好眼力，手也够快。哪儿学的？”
杨树林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摆弄机器，自己就会。”
这个回答过于朴实无华，甚至有点气人，但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刚才那手绝活，反而显得高深莫测。
扳手似乎被噎了一下，红色光学镜闪烁了几下。他又看向都乐：“你呢？你又有什么‘自己就会’的本事？除了会迷路和散发有机信号？”
都乐一听，感觉机会来了，连忙挺首腰板（虽然没什么底气）：“我……我会修车！呃，就是修理各种机械装置！刚才37号就是我帮它弄好的！”她赶紧指了指角落里的清道夫机器人。
37号很配合地闪烁起友好的绿光，发出肯定的“嘀嘀”声。
扳手摸着下巴（金属下巴），发出嘎吱的摩擦声，似乎在权衡利弊。作者“早发正财”推荐阅读《零件的话匣子开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上报这两个来历不明的有机体和那个古怪零件？麻烦，肯定会被安全部那帮死脑筋带走盘问，说不定还会追究他管理不善的责任。不报？这俩玩意儿就是个定时炸弹……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台被杨树林瞬间驯服的焊接机器人，又看了看都乐那虽然紧张但眼神里透着股机灵劲的模样，最后定格在杨树林那沉默却潜藏着巨大动手能力的身体上。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这第七维修层，缺的不就是这种能干活、能应急、还不怕脏不怕累的苦力吗？尤其是最近任务繁重，人手严重不足……
“啧，麻烦……”扳手烦躁地挠了挠他那布满焊疤的铁皮脑袋，发出刺耳的噪音，“算老子倒霉！37号！看你干的好事！”
37号无辜地又闪烁了几下黄光。
扳手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瞪着他们：“听着！老子不管你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也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既然被老子撞见了，又多少有点用处……”
他顿了顿，威胁性地挥舞了一下大扳手：“……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这维修层干活！用你们的‘自己就会’的本事！敢惹麻烦，敢偷懒，敢到处乱跑……老子亲自把你们拆了扔进熔炉！听明白没有？！”
峰回路转！
都乐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不被抓，还能留下来？！虽然是在这看起来最底层、最油腻的维修层……
“明白！明白！绝对明白！”都乐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惹麻烦！谢谢大哥！呃……怎么称呼？”
“叫老子扳手！”扳手没好气地吼道，然后从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工具箱里翻找起来，嘴里还在嘟囔，“妈的，还得给你们弄俩临时身份牌……真是亏大了……”
螺丝仔在都乐脑子里又活跃起来：“扳手？这名字真没创意！一看就是底层打工人！本王当年在……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总算有个落脚点了！快让他给本王也弄个身份！要最高权限的那种！本王要当技术顾问！”
都乐内心冷笑：“技术顾问？你是‘麻烦’顾问吧？老实待着！再废话就把你拧到那边的振动筛上去！”
螺丝仔：“……暴力！碳基生物真是粗鲁！”
（下）
扳手效率极高，很快不知道从哪个废弃零件里淘换出两个最简陋的、边缘甚至有些毛糙的金属牌，用激光刻刀歪歪扭扭地刻上了“勤杂辅助单元”的字样和一个临时的、权限极低的识别码。
“戴上！只能在第七维修层和指定的几个低级公共区域活动！敢越界，识别码会立刻报警！”扳手把身份牌扔给他们，像扔垃圾一样。
都乐和杨树林接过牌子，入手冰凉粗糙，但此刻却感觉重如千钧——这是他们在这座冰冷巨塔里的第一张“身份证”，虽然卑微如尘土。
扳手又粗暴地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第七维修层的情况：这里是学城芯塔最底层、最脏最累的部门之一，负责处理整个塔产生的大量机械垃圾、报废零件、以及最低级的设备维护和修理工作。环境嘈杂，油污遍地，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金属粉尘和臭氧的味道。
“这边是废弃零件分拣区，那边是初级破碎口，后边是你们的‘宿舍’——就是个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自己收拾！”扳手指着几个方向，语速极快，“吃的……哼，有机体真麻烦！角落那个蓝色能量液分配器，最低档的那种，凑合着能维持你们那脆弱的生命活动！喝不死就行！”
都乐顺着看去，只见一个布满油污的机器，旁边堆着几个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杯子。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己经开始怀念地球的火锅烧烤奶茶了。
“今天先把东区那堆报废的伺服马达拆了，有用的零件分类放好，核心线圈别弄坏了！”扳手丢下第一个任务，就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去修理那台被杨树林手动停机的焊接机器人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抱怨零件老化预算不足。
看着扳手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座庞大、嘈杂、充满油污和金属碎屑的“维修层”，都乐的心情复杂无比。
一方面，他们终于成功潜入了学城芯塔，有了一个暂时的、勉强安全的落脚点。另一方面，这个起点未免也太……接地府了。跟想象中高大上的学城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
“走吧……拆马达去……”都乐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旁边一把看起来最顺手的扳手。
杨树林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上，他的目光己经投向了东区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报废马达，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一种对待工作的专注。
都乐看了看那堆马达山，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对口袋里的螺丝仔说：“喂，话痨，你不是见多识广吗？这种马达怎么拆最快？”
螺丝仔立刻来了精神：“这还不简单？首先，用你的意念力包裹它，感受它的能量核心，然后轻轻一抽……哎哟！”
都乐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弹了一下口袋：“说人话！”
螺丝仔委屈巴巴：“……粗鲁！你就用旁边那台液压拆解机啊！笨！虽然老了点，但总比你用手强吧！”
都乐看向旁边那台锈迹斑斑、看起来同样需要修理的机器，陷入了沉默。
就在都乐硬着头皮，准备和杨树林开始“垃圾佬”生涯的第一天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旁边一个正在被分拣的零件筐。
筐里大多是些锈蚀损坏的齿轮、轴承之类的东西。但其中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布满了烧灼痕迹和深刻划痕的深灰色金属碎片，却猛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碎片上的划痕……看似杂乱，但隐隐约约，似乎组成了一个极其眼熟的、扭曲的图案——
像是某种鸟类的爪子，死死抓住一道闪电！
这个图案……她绝对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机械境，而是在……地球？！
都乐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
这块碎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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