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栏前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满地零乱的脚印和窃窃私语的余波。拿到名额的，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与恍惚；落选的，则面色灰败，或沉默离去，或红着眼眶不甘地瞪着那张决定命运的红纸。
苏念初站在原地，夏日的阳光晃得人眼晕，心跳却仍沉重地擂着鼓。名字落在纸上的墨迹，分明而清晰。
“念初，太好了！”赵小萍挽着她的胳膊，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苏念初回神，对她笑了笑，嘴角却有些僵硬。喜悦是真实的，但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更是沉甸甸地压上肩头。她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却在人群外围瞥见那个清瘦身影己转身离去，步履匆匆，仿佛只是来看一个与己无关的结果。他总是这样，目标明确，行动利落，不耽于片刻的情绪外露。
回到女知青宿舍，气氛微妙。同为上榜者的李卫红难得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而另外几个落选的，或躺在炕上蒙头不语，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尴尬与失落。
苏念初敛眸，并不试图去安慰。她默默拿起脸盆毛巾，想去水房擦洗。
刚出门，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孙建国。他堵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睛里翻滚着毫不掩饰的嫉恨。
“苏念初，”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得意得太早。不就是会写几句酸话糊弄领导么？上了考场，真刀真枪，看你能蹦跶几天！”
苏念初握紧了脸盆边缘，指节发白。她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畏惧，也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疏离。
“说完了？”她声音不大，却清晰，“说完了让让。”
这种无视的态度更让孙建国恼火。他猛地往前逼近一步：“你！”
“孙建国！”身后传来一声冷斥。是指导员王振山，他眉头紧锁，“干什么呢！名额是连队集体评议决定的，有意见冲我来！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孙建国梗着脖子，狠狠瞪了苏念初一眼，悻悻地甩手走了。
王振山看了一眼苏念初：“拿到了名额就好好复习，别受外界影响。时间不多了。”他说完，背着手走了，话里的重量却留了下来。
水房里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稍微冷却了心头的燥热。苏念初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坚定的脸，默默告诉自己：苏念初，你没有退路。
复习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冲刺。时间被压缩到极致。白天高强度的劳作依旧，它不会因为你要高考而有半分仁慈。原先傍晚在仓房的“秘密”复习点，自报名风波后，苏念初和顾庭书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 那太容易授人以柄。
交流变得更为隐蔽和困难。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那种极为谨慎的状态。有时是在收工后，人声嘈杂的井台边，借着打水的功夫，快速交换几句复习心得或一道题的解法；有时是中午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前后错开几个身位，用极低的声音讨论一个政治论述题的要点；更多的时候，是依靠纸条仔细折叠，在白日的忙碌中迅速而无人察觉地传递。 顾庭书的字迹清峻，解题步骤清晰；苏念初的回复则往往带着她对文科题目的独特见解和总结。
然而，矛盾并未因他们的谨慎而消失。
几天后，苏念初发现自己小心收在炕席下的几页数学演算草稿不见了。那上面有她好不容易理清的几类难题的思路摘要。她不动声色地找了一圈，同屋的赵小萍也帮着找，却一无所踪。
“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或者被风吹走了？”赵小萍小声问。
苏念初摇摇头，心里己然明了。她没声张，只是在下次井台边“偶遇”时，用极快的语速低声将这件事告诉了顾庭书。
顾庭书正打着水，闻言，压水井的手顿了顿，水流声哗啦，掩盖了他瞬间紧绷的神色。他没看她，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第二天，一张叠得极小、写着新的数学归纳总结的纸条，借着传递劳动工具的时机，塞进了苏念初的手心。重要的思路，只能靠脑记心传。
更大的麻烦来自外部。孙建国几次三番想找茬，但苏念初和顾庭书几乎不再有私下接触，让他无处下手。他便将矛头指向了所有复习的人，时常在工间休息时大声阴阳怪气：“哟，都等着当大学生呢，这地里的活儿是不是都看不上了？”“别复习了半天，到时候一个都考不上，丢人现眼！”
这种氛围让所有备考的知青都感到压抑和烦躁。李卫红有次忍不住和他吵了两句，反而被奚落得更厉害。苏念初则始终沉默以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啃书本和对抗疲惫中去。她的沉默像一层坚硬的壳，保护着内心那簇愈燃愈烈的火苗。
复习资料的匮乏依旧是最大的难题。 那本被翻烂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几乎成了圣经。一天午间，顾庭书趁着没人注意，将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发黄的小册子飞快地塞进苏念初放在田埂上的外套口袋里。苏念初会意，首到晚上躲进蚊帐，才就着手电光看清——那是一本往年的数学高考真题汇编，不知他通过什么渠道弄到的，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抓紧看，明早还我。”
那一夜，苏念初的蚊帐亮到很晚。她几乎是用一种疯狂的劲头，记忆、演算那些珍贵的题目。同屋的人翻身呓语，帐外蚊虫嗡嗡，都干扰不了她全神贯注的心神。
第二天出工前，她同样利用交接工具的瞬间，将小册子完好地还了回去，同时递过去一张写满自己演算过程和疑问的纸条。顾庭书接过，指尖短暂触碰，一触即分，两人眼神交汇一瞬，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在紧张的复习、繁重的劳动和无形的压力中飞逝。天气渐渐褪去酷热，带上了一丝初秋的凉意。黑土地上的庄稼日渐金黄，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等待一场盛大的收获。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
苏念初感觉自己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瘦了很多，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但眼神却越来越亮，里面燃烧着一种叫做希望和决心的火焰。
她知道，属于她的战场，不在脚下这片黑土地，而在那座遥远考场上。她握紧了笔，如同握紧了命运的缰绳，目光穿过知青点简陋的窗棂，投向那片无比辽阔、等待她挥毫泼墨的未来。阻碍仍在，非议未休，但路，己在脚下延伸。
作者“南国嘉木”推荐阅读《重生七六：我成了文坛巨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7F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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