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暖意,吹得静园里的新柳抽了芽。李子鳞蹲在廊下,指尖捏着一把小巧的铜铲,正给窗台上的雪叶兰松土。这盆花是傅槐初送来的贺礼,说是“极耐活,十日浇一次水便好”,确实合他的心意——他没多余精力打理娇贵的花草,这种不用费心的绿植,刚好能给素净的窗台添点生气。
阳光落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映得布料上的暗纹(傅槐初特意让人绣的浅灰竹纹,不张扬却显质感)微微发亮。他松土的动作很轻,每一下都控制着力度,连土壤的厚度都要捏着铜铲量一量——强迫症让他见不得土面高低不平,就像见不得账册上写错一个数字。
“子鳞。”
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李子鳞手里的铜铲顿了顿,抬头时,正好看见傅槐初提着一个锦盒走进来。玄色锦袍衬得人愈发挺拔,腰间的玉带扣是新换的,上面刻着“傅”字纹,显然是刚从宫里回来。
“将军怎么来了?”李子鳞站起身,指尖在衣袍上轻轻蹭了蹭——刚才碰了泥土,虽然不多,却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傅槐初看在眼里,快步走过来,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刚从御书房出来,顺道过来看看。你这园子改造得怎么样了?”
李子鳞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指尖,才道:“差不多了,就剩书房的机关还没调试好。”
“机关?”傅槐初眼睛一亮,“是你说的‘防盗机关’?我倒要看看,先生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两人并肩往里走,傅槐初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细节上,越看越惊讶——青石板路铺得极其平整,缝隙里填着细沙,既防杂草又好清扫;墙角装着陶管,管口刻着倾斜的纹路,“这是?”
“下水道。”李子鳞指着陶管,“下雨天雨水顺着陶管流到院外的沟渠,不会积在院子里。陶管倾斜角度是三十度,算过流速,不会堵塞。”
走到井边,傅槐初又看到一个奇怪的装置——木制的支架上挂着一个大木桶,桶底连着一根竹管,竹管上安着一个铜制的阀门。“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取水用的。”李子鳞伸手拧开阀门,清澈的水立刻从竹管里流出来,落在旁边的石盆里,“木桶吊在井里,用杠杆原理拉上来,再通过竹管送到厨房和书房,不用每次都提水桶,方便些。”
傅槐初凑近看了看竹管接口,发现接口处裹着麻布,还涂了一层蜡,“这是为了防漏水?”
“嗯。”李子鳞点头,“麻布吸水后会膨胀,加上蜡,密封性能提高68%。”
傅槐初笑了,眼底满是欣赏:“先生总能想到这些别人想不到的细节。若是在边关时有这装置,士兵们取水也不用那么费劲了。”
这话让李子鳞顿了顿,他想起在边关时,士兵们要踩着结冰的井台提水,常有滑倒的,当时他就想过改造,只是战事紧张没来得及。现在傅槐初提起,他轻声道:“以后若是再去边关,我可以画个图纸,让工匠做几个。”
傅槐初心里一暖,刚想说什么,就被书房门口的机关吸引了——门框两侧各有一个不起眼的铜钉,门楣上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就是防盗机关?”
“嗯。”李子鳞走到门边,指尖在左侧铜钉上轻轻一按,铜钉弹开,露出里面的齿轮,“若是陌生人推门,银线会牵动齿轮,触发里面的铃铛,同时门轴会自动锁死,除非按对铜钉的顺序,否则打不开。”
“这么厉害?”傅槐初来了兴趣,“先生演示给我看看?”
李子鳞点头,让傅槐初站在门外,自己在门内调整。他蹲下身,指尖在铜钉上依次按了三下——先左后右,最后按中间隐藏的小铜钉,动作精准利落。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轴解锁,银线也收了回去。“顺序是‘左-右-中’,对应我们在边关时的暗号,你记一下,以后来不用敲门。”
傅槐初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忽然想起在边关时,李子鳞也是这样,对着沙盘推演战术,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每一步都算得丝毫不差。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特别的魔力,能让再混乱的局面都变得清晰。
“我记住了。”傅槐初走进书房,目光立刻被桌上的图纸吸引了——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数学公式)和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旁边标注着“储物盒·防误触”。“这是什么?”
“储物盒,用来放重要的账册和图纸。”李子鳞拿起图纸,指着上面的结构,“盒子里有夹层,需要转动底部的齿轮才能打开,齿轮的齿数是质数,只有知道齿数的人才能转对位置,防止别人误触。”
傅槐初接过图纸,虽然看不懂那些符号,却能看出结构的精密。他抬头时,正好对上李子鳞的目光——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在等待他的评价。傅槐初心里一动,轻声道:“子鳞真是奇才。有这些机关,就算有人想偷你的东西,也得费些功夫。”
李子鳞的耳尖微微泛红,他别过脸,把图纸叠好放在抽屉里:“只是为了安全,毕竟有些账册涉及机密。”
傅槐初看着他的小动作,忽然想起带来的贺礼,连忙把锦盒递过去:“差点忘了,给你的乔迁礼。”
李子鳞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宣纸是陈年的“澄心堂纸”,细腻光滑;墨是徽墨,上面刻着“子鳞专用”西个字;笔是狼毫,笔杆是紫檀木的,手感温润;砚台是端砚,砚池里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将军费心了。”
“知道你查账、画图都要用好的笔墨,特意让人找的。”傅槐初笑道,“还有一样东西,在外面的窗台上。”
李子鳞跟着他走到窗边,看到窗台上除了那盆雪叶兰,还有一个小小的铜制物件——像是一个“U”形管,里面装着半管透明的液体。“这是?”
“温度计。”李子鳞拿起铜管,指着里面的液体,“里面是酒精,遇热会上升,遇冷会下降,通过刻度能知道温度。比如酿酒、制药时,知道温度能提高成功率。”
傅槐初凑过去看,果然看到铜管上刻着细小的刻度,“又是先生的‘奇思妙想’?”
“算是吧。”李子鳞把温度计放在窗边,“以后泡茶时,也能知道水温,不会太烫或太凉。”
傅槐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在将军府时,李子鳞总是躲在西跨院的书房里,很少出来,现在有了自己的园子,他明显放松了许多,连话都多了些。“中午在这吃饭吧,我让厨房送些你爱吃的清淡菜过来。”
李子鳞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傅槐初让人去厨房传话,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李子鳞打理那盆雪叶兰。阳光正好,风里带着花香,两人都没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傅槐初忽然道:“还记得在边关时,你第一次给我处理伤口吗?”
李子鳞的动作顿了顿:“记得。将军的手臂被刺客砍伤,流了很多血。”
“那时候我就想,”傅槐初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很轻,“要是能一首这样安稳就好了,不用打打杀杀,不用算计来算计去。”
李子鳞转过身,正好对上傅槐初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温柔,像是盛满了星光。他心里忽然一紧,连忙低下头,继续松土:“现在也很好。”
“嗯,现在也很好。”傅槐初笑了,他看着李子鳞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的安稳,不是没有战事,不是没有权谋,而是身边有一个能懂自己、能和自己并肩的人。
午饭送来了,是傅槐初特意让厨房做的——清蒸鱼、凉拌青菜、莲子羹,都是清淡的口味,符合李子鳞的洁癖和饮食习惯。两人坐在书房里吃饭,傅槐初给李子鳞夹了一块鱼肉:“这鱼是刚从京郊的湖里捞的,新鲜得很,你尝尝。”
李子鳞接过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鱼肉鲜嫩,没有腥味,显然是处理过的。他抬头时,看到傅槐初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像是在等他的评价。“很好吃。”
傅槐初笑了,自己也夹了一块鱼肉:“喜欢就好,以后想吃了,我让人常送过来。”
饭后,傅槐初要走了。他站在院门口,回头看着李子鳞:“子鳞,以后我要是没事,常来看看你,不会打扰你吧?”
李子鳞看着他,阳光落在傅槐初的肩上,给玄色锦袍镀上了一层金边。他轻轻摇头:“不会。”
傅槐初心里一喜,笑道:“那我走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找我。”
“好。”
傅槐初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到李子鳞还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那把铜铲,正看着他的方向。傅槐初挥了挥手,李子鳞也轻轻挥了挥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挥手告别,以前总是傅槐初挥手,他只是点头。
傅槐初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李子鳞的心里,正在慢慢接纳他,就像这静园里的雪叶兰,虽然生长得慢,却在悄悄扎根。
回到将军府,傅槐初让人把李子鳞画的“温度计”图纸收好,又让人去京郊的湖边订了新鲜的鱼,每天送一条到静园。他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柳树,忽然觉得,京城的日子,好像比边关更有意思了——因为有了一个值得他牵挂的人,有了一个能让他放下防备的地方。
而静园里,李子鳞站在窗边,看着傅槐初送的雪叶兰,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子。他想起傅槐初刚才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些乱——这种感觉很陌生,不像分析数据时的冷静,也不像应对权谋时的警惕,而是一种暖暖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傅槐初送的宣纸,拿起那支狼毫笔,蘸了些徽墨,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温度计。画完后,他又在旁边画了一盆雪叶兰,叶子上还留着一滴水珠——这是他第一次画除了图纸和账册以外的东西,线条有些生涩,却很认真。
夕阳落在纸上,把墨迹染成了暖黄色。李子鳞看着纸上的画,嘴角忽然微微上扬——或许,有傅槐初这样的朋友,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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