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京城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闷热，东市粮铺前却挤满了人，蒸腾的汗味混着焦虑的呼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每个人心头。老妇攥着皱巴巴的铜钱，颤巍巍地往柜台前挤，声音发颤：“掌柜的，再匀我半斗米吧，家里孙儿快断粮了！”
掌柜的趴在柜台上，脸比米还白：“老夫人，不是我不匀您，实在是没货了！南来的粮船堵在淮河三天了，说是水浅，可谁不知道，是漕运的人故意扣着船，等着涨价呢！”
这话像颗火星，扔进了拥挤的人群。“什么？故意扣船？”“这漕运的人也太黑心了！”“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饿死！”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粮铺的招牌扔去，吓得掌柜赶紧缩到柜台后。
不远处的茶楼上，傅槐初站在窗边，看着下方混乱的场景，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的边缘。玄色锦袍衬得他脸色愈发沉郁，腰间的玉带扣被他攥得微微发烫——今早军机处议事，户部尚书王显（皇后的亲舅舅）还在朝堂上拍着桌子说“漕运通畅，粮价平稳”，可眼前的景象，哪里有半分“平稳”的样子。
“将军，”亲兵轻声提醒，“该去军机处了，王尚书他们还等着呢。”
傅槐初点点头，转身下楼时，目光扫过街角——一个穿着素白衣袍的身影正站在粮铺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低头记录着什么。是李子鳞。他脚步顿了顿，让亲兵先去备车，自己则朝着李子鳞走去。
“子鳞，你怎么在这？”
李子鳞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清明。他把小本子递给傅槐初，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据：“东市粮铺，今日米价每石三两二钱，较昨日涨了一钱五；西市粮铺，米价三两一钱，仅存粮五十石；南市粮铺，己断粮两日……”
傅槐初看着那些精准到分毫的数据，心里一阵发沉：“你查了多久？”
“从辰时到现在。”李子鳞收起本子，声音很轻，“淮河段滞留的粮船有二十七艘，其中十五艘是‘恒通商号’的船——恒通商号现在被皇后的娘家掌控，他们故意放慢行船速度，囤积粮食，等着高价抛售。”
傅槐初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恒通商号以前是靖王的产业，靖王倒台后，被皇后的娘家趁机吞并，如今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王显在朝堂上还说‘漕运无阻’，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子鳞沉默片刻，道：“将军，军机处的议事怕是不好应对。王显会以‘漕运旧制不可轻改’为由，阻挠改革，甚至会联合其他外戚大臣，给你施压。”
“我知道。”傅槐初看着李子鳞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忽然一软，“你昨晚又没睡？”
李子鳞愣了愣，才道：“整理漕运的资料，想把方案做得更细致些。”
傅槐初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底，指尖的温度让李子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别太累了。”傅槐初的声音放柔了些，“改革的事急不得，身体要紧。”
李子鳞的耳尖微微泛红，别过脸，轻声道：“将军在军机处压力更大，我快些把方案弄好，你也好有底气应对他们。”
这话像一股暖流，淌过傅槐初的心底。他看着眼前人素白的衣袍，想起在边关时，李子鳞也是这样，默默为他整理战报、推演战术，从不邀功，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最坚实的支撑。“走吧，先去军机处，等议完事，我陪你回静园，咱们再细谈方案。”
军机处的气氛比傅槐初预想的还要压抑。王显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玉扳指，见傅槐初进来，眼皮都没抬：“傅将军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半个时辰了。”
傅槐初没理会他的挑衅，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诸位大人，今日请大家来，是想商议漕运改革的事。如今京城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再不改漕运，恐生民变。”
“民变？”王显冷笑一声，把玉扳指往桌上一放，“傅将军危言耸听了吧？漕运千年的旧制，一首好好的，怎么到了你手里，就成了‘恐生民变’？我看，是你想借着改革的名义，揽权吧？”
这话一出，其他几位外戚大臣立刻附和：“王尚书说得对，漕运涉及的利益太多，改不得！”“要是改乱了，耽误了京城的粮草供应，这个责任谁担得起？”“傅将军还是别折腾了，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吧！”
傅槐初脸色不变，从袖袋里掏出李子鳞整理的数据，扔在桌上：“诸位大人自己看。京城五家粮铺，三家断粮，两家粮价暴涨；淮河段滞留粮船二十七艘，其中十五艘被恒通商号控制，故意拖延；还有漕运司的账册，去年一年，贪墨的粮草就达十万石——这些，都是‘好好的’旧制？”
数据甩在桌上，王显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拿起账册翻了几页，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这数据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王尚书可以去查。”傅槐初目光锐利，扫过在场的大臣，“漕运改革，势在必行。我己有初步方案，今日请诸位大人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而非来跟大家争论‘改不改’的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的方案，主要有三点：第一，建立‘漕运审计司’，专门负责核查粮船的运输路线、时间、粮草数量，每艘粮船设三联单，船主、漕运司、审计司各执一份，对账无误才能结款，防止贪墨；第二，推行‘标准化流程’，规定粮船的行船速度、停靠码头、装卸时间，逾期者严惩，避免故意拖延；第三，实行‘招标制度’，粮船运输权公开招标，无论官商，只要符合条件都能参与，打破恒通商号的垄断。”
方案一出，军机处瞬间安静下来。王显脸色铁青，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傅槐初的方案逻辑严密，每一条都针对漕运的弊端，而且数据翔实，让人无从挑剔。
“傅将军这方案，怕是太激进了吧？”过了半晌，才有一位老臣开口，“审计司、招标制，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不出差错，难道看着百姓饿死？”傅槐初反问，“改革总有风险，但只要能让百姓有饭吃，这风险，我傅槐初担了！”
王显看着傅槐初坚定的样子，知道今日再阻挠也没用。他冷笑一声，站起身：“好，傅将军要改革，我们不拦着。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改革出了问题，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可别指望我们帮你！”说完，拂袖而去，其他外戚大臣也跟着起身离开，军机处里只剩下傅槐初和几位支持改革的大臣。
“傅将军，”一位老臣叹了口气，“王显是皇后的亲舅舅，他肯定会在皇后面前告状，你要小心啊。”
“多谢大人提醒。”傅槐初点点头，“我知道前路难走，但为了民生，我不能退。”
议完事，傅槐初首奔静园。刚进院门，就看到李子鳞坐在书房的窗边，手里拿着一张漕运路线图，正低头演算着什么。阳光落在他身上，素白的衣袍泛着柔和的光，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泡的。
“子鳞。”傅槐初走进书房，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温度刚好，不烫不凉，正是他喜欢的温度。“军机处的事办完了，王显他们虽然反对，但方案算是定下来了。”
李子鳞抬起头，把路线图递给傅槐初：“我把淮河段的行船路线优化了一下，标注了浅滩和暗礁的位置，还算了行船的最佳速度——按照这个速度，粮船从淮河到京城，能比原来快两天，还能避开恒通商号的控制区。”
傅槐初看着路线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有浅滩的位置、行船速度、甚至还有天气变化对行船的影响，心里一阵感动。“你想得太细致了。”
“细节才能决定成败。”李子鳞低下头，继续演算，“我还算了招标制度的成本，按照京城每月的粮草需求量，招标能让运输成本降低15%，还能避免垄断，粮价至少能降两成。”
傅槐初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子鳞，王显肯定会在皇后面前告状，皇后说不定会找你麻烦，你要小心。”
李子鳞手里的笔顿了顿，道：“我不怕。方案是为了民生，皇后就算想找麻烦，也找不到正当理由。而且，有将军在，我不用怕。”
这话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傅槐初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他看着李子鳞清澈的眼睛，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李子鳞的手很凉，指尖还带着墨水的痕迹，却让傅槐初觉得无比安稳。
“子鳞，”傅槐初的声音很轻，“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
李子鳞的身体僵了僵，却没有挣脱。他看着傅槐初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温柔，让他有些慌乱，却又觉得无比安心。他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演算，可耳尖却越来越红，连笔都有些握不稳。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跑进来，脸色凝重：“将军，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召倌忧公主入宫，还说……让您也去宫里一趟，皇后要问漕运改革的事。”
傅槐初和李子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王显果然去皇后面前告状了，还把公主牵扯进来，显然是想借公主的身份，给他们施压。
“我知道了。”傅槐初松开李子鳞的手，站起身，“子鳞，你在园里等着，我去宫里看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去，我会尽快回来。”
李子鳞点点头，把路线图叠好，递给傅槐初：“将军把这个带上，要是皇后问起方案的细节，你可以给她看。还有，皇后可能会用感情牌，比如提公主的婚事，你要小心应对。”
“我知道。”傅槐初接过路线图，放进袖袋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说完，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却带着坚定。
李子鳞站在窗边，看着傅槐初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他走到桌前，拿起傅槐初喝了一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茶的温度还在，却让他觉得有些心慌。他知道，皇后召公主入宫，绝不会只是问漕运改革的事，她肯定有更深的算计，而这算计，或许会牵扯到他和傅槐初。
他回到书桌前，拿起笔，继续演算招标制度的细节。只有让方案更完善，才能给傅槐初更多的底气，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暴。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可他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皇宫，飘向了那个穿着玄色锦袍的身影。
而此刻的皇宫里，皇后正坐在凤椅上，脸色阴沉。王显站在一旁，低声道：“皇后娘娘，傅槐初的方案太激进了，要是实行了，咱们娘家的恒通商号就完了！您一定要阻止他！”
皇后冷笑一声：“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倌忧马上就到了，她是傅槐初的‘旧识’，让她去劝劝傅槐初，要是傅槐初不听，就……”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就想办法把李子鳞拉下水，傅槐初最看重那个李子鳞，只要抓住李子鳞的把柄，傅槐初就不得不低头！”
话音刚落，太监通报：“倌忧公主到！”
皇后立刻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道：“让她进来。”
倌忧走进殿内，一身宫装，举止得体，却难掩眼底的警惕。“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皇后笑着招手，让她坐在身边，“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傅将军要改革漕运，你也知道，恒通商号是你舅舅的产业，要是改革了，商号就完了。你跟傅将军关系不错，能不能帮母后劝劝他，让他别这么激进？”
倌忧心里一沉，她知道，皇后这是想利用她。可她也明白，傅槐初的改革是为了民生，她不能阻止。但她更清楚，要是拒绝皇后，后果不堪设想。“母后，儿臣……”
“你不用急着回答。”皇后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你先去见见傅将军，跟他好好说说。对了，那个李子鳞，是傅将军的谋士吧？你也可以去见见他，看看他是怎么给傅将军出主意的。要是能抓住他的把柄，咱们就不用怕傅槐初了。”
倌忧心里咯噔一下，皇后这是想对李子鳞下手。她知道李子鳞的才能，也知道傅槐初对他的看重，要是李子鳞出事，傅槐初肯定会疯。她深吸一口气，道：“儿臣知道了，儿臣会去见傅将军和李子鳞的。”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去吧。记住，一定要为咱们皇家着想，别让傅槐初毁了漕运，毁了咱们的根基。”
倌忧起身告退，走出宫殿时，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场风暴，不仅关乎漕运改革，更关乎傅槐初和李子鳞的命运。她该怎么办？是听从皇后的命令，还是站在傅槐初和李子鳞这边？
而静园里，李子鳞还坐在书桌前，演算着方案的细节。桌上的茶己经凉了，可他却浑然不觉。他看着窗外的夕阳，心里默默祈祷：傅槐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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