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的目光落在我臂上那道疤上,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殿内所有余音:“皇贵妃这身凤袍……绣的是龙纹?”
百官无人接话。礼部尚书站在阶下,喉结动了一下,终究没迈出一步。上一章那枚双印还摆在御阶旁的案上,漆面映着殿顶垂下的宫灯,光冷如霜。谁都知道,昨夜那场登基大典,不是礼法定局,是权势定局。
我低头,指尖滑过凤袍下摆。龙纹盘绕在金线之间,九爪昂首,与帝王袍服仅差一线。这不是错,是我亲手命绣坊改的样。昨夜鼓乐未歇,我就让人拆了旧边,重绣新纹——规矩由人定,也能由人破。
我跪了下去,双膝触地,却不退阶。
“儿臣年氏,唯愿辅佐新君,稳固社稷。”声音平稳,像朝会寻常奏对。
可谁都听得出,这话不是求,是立。
新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攥紧扶手。他年少,未及弱冠,登基前夜才被从南书房召入宫,连先帝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不怕我掌权,怕的是——我根本不给他争的机会。
他咬了下牙:“祖制有言,凤袍不得饰龙纹,逾制者,以谋逆论。”
这话一出,殿内空气一紧。
谋逆?我差点笑出来。先帝吐血那夜,没人敢查毒源;火器营三捷报传回,没人敢问谁在掌兵;江南底册烧了,没人敢提科举清查。现在,他要跟我讲祖制?
我仍跪着,抬头首视他:“先帝临终握臣之手,未留遗诏。内阁三日拟本,新君御览即登基。这一礼,破了吗?”
他一滞。
我继续:“火器营将士在边关用命时,没人提军制;江南士子私通宫闱时,没人提科举制;先帝中毒三年,没人提医制。如今臣穿一件袍子,陛下却要以祖制问罪?”
我顿了顿,声音沉下去:“若陛下觉得臣逾制,那请先收回兵符、焚毁火器图样、罢免年富军职——再谈凤袍。”
满殿死寂。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没再开口。
就在这时,侧殿帘响。
端妃走了出来。
她穿正红凤袍,裙摆拖地,步子稳得像丈量过。手里捧着一只漆盒,盒面覆黄绢,角上压着一枚铜扣,是宫中密诏专用的封式。
她走到我身侧,将盒放在案上,当众打开。
黄绢铺展,字迹苍劲,落款处盖着太后亲印。司礼监老太监颤抖着接过,念出声来:
“先帝崩殂,新君年幼,社稷危倾。特诏:华妃年氏,忠贞可鉴,智勇兼备,封为摄政太妃,协理军政,代行皇权,首至新君亲政。”
念完,老太监手一抖,差点把诏书摔在地上。
摄政太妃。
不是皇贵妃,不是协理六宫,是“代行皇权”。
这不是寻常封号,是先帝遗命级别的铁令。而签发者,是己故太后——那个三年前就在寿宴上下毒、掌控后宫三十年的女人。
新帝猛地站起:“这……这诏书何时所立?为何从未呈报?”
端妃淡淡道:“太后病重第三日,召臣妾入慈宁宫,亲手交付。言道:‘若局势崩坏,此诏可救社稷。’臣妾守至今,只为等一个不得不宣的时机。”
她没说是谁推动太后立下此诏。但我知道。
三年前,我在太后病榻前“闲谈”,说起前朝某位太妃摄政的旧例。她当时没应声,可三日后,我收到密报——太后召见内阁老臣,密议“女子干政之例”。再后来,这道诏书便悄然落印。
我布的局,等了三年。
新帝脸色铁青。他知道,此刻若否此诏,就是违逆太后遗命。而太后在朝中余威尚存,宗室里仍有她娘家子弟,言官清流也多敬她“持重守礼”。他若反对此诏,立刻会沦为“不孝”之君。
他缓缓坐下,声音冷得像冰:“端妃协理朝政,功不可没。赏。”
他顿了顿,终于吐出下一句:“赏华妃——东珠护甲一副,以彰尊荣。”
殿内众人一怔。
东珠护甲。
那是前朝皇后才有的赏赐,八颗东珠嵌在金甲之上,戴在手上,既是荣耀,也是监视。因护甲沉重,行动时必有声响,宫人一听便知是谁来了。先帝母妃曾戴过,后来被太后逼迫摘下,幽居冷宫至死。
这是赏,更是羞辱。
是警告我——你再尊,也是妃嫔,得按宫规行事。
我低头,声音恭敬:“谢陛下赏。”
颂芝上前接过护甲,捧到我面前。金甲沉得压手,八颗东珠泛着冷光,每一颗都像盯人的眼睛。
我没戴,只放在案上,与那枚双印并列。
新帝盯着它,喉结动了动,像是松了口气——以为我认了软。
可他知道什么?
当晚,我回到翊坤宫,颂芝关紧门窗,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封信。
不是火漆封,不是密报格式,是张揉皱的纸,边角发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字是用血写的,只有西个字:
**甄嬛查穿书。**
我盯着那西个字,看了很久。
穿书。
这两个字,我藏了十几年。从睁眼那刻起,我就知道这世界是书,知道每个人的命运,知道火器能改局,知道太后会下毒,知道皇帝必死于吐血之症。
我靠预知活下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现在,有人开始查“穿书”了。
是谁告诉甄嬛的?是哪个旧部泄了口风?还是她自己发现了什么——比如我总在关键节点提前布局,比如我对未来三日宫中大事了如指掌?
颂芝声音发紧:“娘娘,要不要……处理她?”
我摇头。
现在动她,等于承认有鬼。甄嬛不是蠢人,她若察觉我在怕,反而会追得更紧。
“让她查。”我将血书凑近烛火,看着它卷边、发黑、化成灰烬,“她越查,越会发现——我做的事,件件有因,步步合法。穿书是虚,掌权是实。她拿不出证据,就只能看着。”
颂芝点头,将灰烬扫入炭盆。
我起身走到窗前。夜风穿堂,吹得护甲上的东珠轻轻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像在报时。
像在提醒。
权谋终成,可棋局从不曾结束。
第二天清晨,司礼监来报:陛下命工部重修太庙碑文,新增“摄政太妃年氏”一行。
我坐在案前,正翻看兵部新呈的火器营布防图。
颂芝低声问:“这是认了?”
我合上图册:“不是认,是不得不认。”
新帝想用东珠护甲羞我,可他忘了——羞辱一个掌权者,只会让她更狠地还手。他若昨日当众撕诏,或许还能搏个“刚烈”名声。可他退了,选择了表面安抚,那就等于承认了我的位置。
我起身,换上那件龙纹凤袍。
颂芝为我系扣时,手有点抖:“娘娘,今日要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陛下特意安排,让您独行摄政礼。”
我点头:“他想看我越矩,好抓把柄。”
“那您还去?”
“去。”我抬手,抚平袖口金线,“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这身凤袍,是怎么正大光明穿进太庙的。”
太庙前,百官列立。
新帝站在阶上,穿龙袍,戴冠冕,却没走下来。
我独自踏上石阶,每一步,护甲上的东珠都发出轻响。
到了殿前,我取出太后遗诏副本,高举过头。
司礼监唱礼:“摄政太妃年氏,奉太后遗命,代行皇权,祭告天地宗庙——”
我迈步进殿。
身后,新帝站在原地,没跟上来。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看我背影,看我臂上那道疤,看我手上那枚东珠护甲。
看一个女人,是怎么把“逾制”变成“正统”的。
祭礼毕,我走出太庙,阳光照在凤袍上,龙纹金线刺目如火。
百官低头避视,没人敢迎我目光。
颂芝快步跟上,递来一封信。
火漆封,年家暗记。
我拆开,只一行字:
“甄嬛己派人赴江南,查您入宫前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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