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沅指尖捻着那枚碎银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心口。妆匣底层那页泛黄的账册残页己被她小心折好塞进袖中，纸页边缘那个模糊的 “当” 字，像颗生了锈的钉子，在她脑子里反复硌着。
“小姐，您真要跟刘妈妈硬碰硬？” 小翠蹲在地上收拾药碗，粗布裙摆扫过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眼眶红肿得像两颗樱桃，声音里还裹着未干的哭腔，“方才刘妈妈那架势，明摆着是要逼死咱们啊。”
苏清沅抬头望向窗外，院墙角落里的青苔爬得老高，像极了这府里见不得光的庶出子女。她轻轻敲了敲妆匣边缘，黄铜锁扣发出沉闷的回响：“不碰，难道去杂院喝西北风？”
“可……” 小翠绞着衣角，指节泛白，“夫人最疼大小姐，刘妈妈又是她的心腹，咱们斗不过的。去年冬天下雪，就因为您不小心踩脏了大小姐的新鞋，夫人就罚您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
苏清沅打断她：“去把近半年的月例账本拿来。”
小翠愣了愣，还是听话地从床底拖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箱子上的铜锁早己生锈，她费了半天劲才撬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薄册 —— 那是原主凭着生母教的几个字，一笔一划记下的收支。苏清沅翻到最近一页，眉头渐渐蹙起。
原主作为国公府庶女，每月例银应为二两。可账本上用炭笔歪歪扭扭记下的进项，近三个月都只有一两五钱。
“这半两银子去哪了？” 她指着账本上的缺口问，指尖划过那道明显的涂改痕迹。
小翠的脸 “唰” 地白了，嗫嚅道：“刘妈妈说…… 说小姐上个月打碎了夫人的玉簪，从月例里扣了赔偿，要扣三个月……”
“玉簪？” 苏清沅冷笑一声。原主的记忆里，上个月她根本没去过柳氏的院子，何来打碎玉簪一说？这分明是柳氏借着她落水的由头，变本加厉地克扣。她指尖在账本上敲了敲，“去，把管月例的张管事叫来。”
“啊？现在？” 小翠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账本掉在地上，“张管事最是势利眼，上次就因为我多问了句月例何时发，他就扇了我一巴掌。这要是去叫他，他肯定会去告诉刘妈妈的！”
“正好，我也想看看，她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苏清沅将账本合上，封面上的 “苏清沅” 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透着原主的怯懦。她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你就说，我要核对月例明细，若是不来，我就亲自去母亲院里请教 —— 问问她那支玉簪究竟值多少，为何罚得比市价贵了两倍。”
小翠咬着唇，磨磨蹭蹭地去了。苏清沅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脑子里飞速盘算。月例是小事，但这是她在府里争取生存空间的第一步。若是连这点钱都拿不回来，往后只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半个时辰后，小翠带着个瘦高个男人进来了。张管事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得发亮，三角眼滴溜溜转，进门就拱手，语气却带着敷衍：“二小姐有何吩咐？小人忙着给各院发月例呢。”
苏清沅将账本推到他面前：“张管事自己看吧，这三个月的月例，为何少了半两？”
张管事瞥了眼账本，脸上露出不屑的笑：“二小姐忘了？上月您在夫人院里打碎了那支和田玉簪，夫人仁慈，只让您赔三两银子，分三个月扣……”
“哦？” 苏清沅挑眉，尾音拖得长长的，“那玉簪值多少？”
“自然是……” 张管事噎了一下，含糊道，“夫人的东西，总归是金贵的。”
“我记得那支簪子，是前年江南贡品，市价最多五两银子。” 苏清沅慢悠悠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按府里规矩，器物损坏赔偿三成，顶天了一两五钱，怎么就变成三两了？这多出来的一两五钱，是府里的新规矩，还是张管事您的新规矩？”
这话一出，张管事的脸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这懦弱的庶女居然知道簪子的来历，更没想到她敢当众算这笔账。旁边的小翠也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小姐这样说话，眼神里的冷静像淬了冰。
“你…… 你一个内宅小姐，懂什么市价！” 张管事色厉内荏地喊道。
“不懂市价，难道懂苛扣？” 苏清沅猛地拍了下桌子，账本上的铜钱被震得跳起来，“账本上明明白白记着扣了三个月，如今却多扣一倍，这笔钱，是进了府库，还是进了张管事的腰包？要不要咱们现在去母亲院里对对账？”
张管事被问得哑口无言，额角渗出冷汗。他确实借着这个由头，每月私吞了二钱银子，没想到会被抓包。府里的账虽然乱，但柳氏的陪房最是精明，真要对账，他这点小动作根本藏不住。
“二小姐说笑了，许是…… 许是账房算错了，小人回去就改……”
“不必改了。” 苏清沅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把这三个月多扣的一两五钱，现在给我送来。另外，告诉刘妈妈，这跨院我暂时不搬了，等我病好了，亲自去跟母亲说。”
张管事哪敢应承，支支吾吾地想溜，却被苏清沅叫住：“张管事若是觉得为难，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母亲院里，当着面把话说清楚？我正好也想问问母亲，为何府里的规矩，到了我这儿就变了样。”
这话戳中了张管事的软肋。柳氏克扣月例本就理亏，若是闹到她面前，挨罚的只会是自己。他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两五钱银子放在桌上，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
小翠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银子，半天说不出话。她记得上个月自己去讨月例时，张管事不仅不给，还骂她是 “贱蹄子”，怎么今天在小姐面前就这么怂了？
苏清沅拿起银子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只是开始。她知道，刘妈妈很快就会来兴师问罪。
果然，没过一刻钟，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嬷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进门就将手里的帕子往桌上一拍，三角眼瞪得溜圆：“好个没规矩的小蹄子！刚醒就敢教唆下人顶撞管事，真当老夫人治不了你了？”
两个婆子分站两旁，眼神不善地盯着苏清沅，显然是来撑腰的。苏清沅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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