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西爷府的书房还浸在盛夏的燥热里。
冰鉴里的冰块融得只剩小半,丝丝凉气刚漫到案边,便被烛火的暖意烘散。
苏培盛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一封沾着西北沙尘的信笺放在西爷手边,低声道。
“爷,年将军的回信到了。”
西爷正对着西北军饷的账册出神,闻言抬眸,指尖捻起信笺。
信封上“年羹尧”三个字力透纸背,透着几分武将的刚劲。
拆开信,除了附在里面的军饷明细账册,还有一张单独的字条。
上面写着 “发现甘肃总兵私吞粮草三千石,己查实证据,请示如何处置” 的字样,让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呵,年羹尧倒会把难题抛给我。”
西爷指尖划过账册上“私吞粮草”的朱批,指腹蹭过纸页的糙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此时,邬思道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走进来,青瓷碗沿凝着细密的水珠。
他见西爷盯着账册冷笑,便知其己有考量,将碗放在案边,慢悠悠道。
“爷是觉得,年将军这是故意试探?处置轻了,显不出您管军饷的力度。处置重了,又落个苛待功臣的名声,还会让年家心生不满?”
“先生果然懂我。”
西爷将账册推到他面前,指腹点在“三千石”的数字上。
“这三千石粮草,不多不少,正好卡在可轻可重的分寸上。他既想借我的手立威,又想看看我对年家的底线在哪。”
邬思道舀了一勺莲子羹,冰凉的甜意驱散了些许暑气。
他放下碗,指尖在账册边缘轻轻敲击,语气带着谋算的沉稳。
“不如把案子拆成两半办。甘肃总兵贪腐属实,您即刻拟折上奏,按律查办。这是给皇上看的公,要的是监管严明的名声。”
“至于年羹尧,让他写份失察请罪折,自请罚俸三月。这是给朝堂看的谦,既堵了八爷他们说年家跋扈的嘴,又能让皇上觉得您懂得约束外戚,不会纵容年家恃宠而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更要紧的是,这么做还能敲打年羹尧。让他知道,您虽倚重他,却也能拿捏住他的分寸,断不会让他借着军权越界。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西爷眼中闪过赞许,伸手端起那碗莲子羹,抿了一口。
“就按先生说的办。苏培盛,即刻去传我的话,让文案房拟两份折子,一份弹劾甘肃总兵,一份替年羹尧拟失察请罪折的草稿,明日一早递到宫里。”
待苏培盛退去,西爷将目光重新落回账册,忽然问道。
“江南那边,老八搞的收粮局,你怎么看?”
邬思道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江南舆图,指尖点在标注着“收粮局”的几个城镇上。
“八爷这步棋走得巧。借着夏耕贷的由头,把江南商号绑在他的船上,既赚了百姓的口碑,又握了江南的粮源。往后说起民生,朝堂上谁还能绕过他?”
他语气带着几分审慎,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水系。
“咱们不能硬拼。硬拼只会落个与民争利的名声,反倒成全了八爷。不如从细则入手。您不是管着户部吗?明日就让户部拟折,说江南粮种发放事关民生,需防地方官舞弊,请求多派几个旗人官员协同地方官审核,美其名曰协助防弊,实则盯着八爷那边的人有没有借机安插亲信、私吞粮种。”
“他想借夏耕贷赚民心,咱们就帮他把好关,让他想藏私都难。”
邬思道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再者,旗人官员是皇上的人,派他们去,既显得您办事周全,又能让皇上知道,您没让八爷独占江南的民生差事。”
西爷听得连连点头,提笔在纸上写下旗官协理西字,又重重划了个圈。
“就这么安排!明早让户部侍郎即刻拟折,务必在老八的收粮局铺开前,把旗人官员派到江南去。”
“爷,侧福晋怀孕的事,也该让宫里知道了。”
“明日您可入宫提及,侧福晋年氏有孕,您感念圣恩,唯愿府中安稳,辅佐朝政。”
西爷沉吟片刻道:“就这么办。”
烛火跳动着,映得两人的身影在墙上忽明忽暗。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弱了些,只有冰鉴里冰块融化的“滴答” 声,伴着纸上笔墨的沙沙声,在暑夜里织成一张无形的谋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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