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轰隆”一声彻底敞开，扬起的尘埃在金光中翻滚，像无数细小的星子。阔阔真握紧弯刀，率先迈步而入，预想中的祭坛、沙虫、诡异雕像全都没有——
只有一间书房。
青灰色的石墙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上面摆满了泛黄的卷轴和皮质封面的书，书脊上的波斯文大多己经模糊，却依旧能看出主人的精心——每本书都用细麻绳捆着，绳结处还沾着防蛀的香料碎屑，隐约能闻到安息香的味道。房间中央放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桌面上摊着张星图，墨迹己经发黑，边角卷得像枯叶，角落堆着个黄铜罗盘，指针还在微微晃动，像有生命般追逐着门缝透进的微光。
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画像——阿鲁浑！
他穿着波斯式的锦袍，腰间系着条镶嵌红宝石的腰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锐利，仿佛能穿透画像，看到每个进入房间的人。画像的右下角有行小字，用银粉写就：“1293年，于波斯圣火坛侧室”。
“这……这是阿鲁浑的书房？”马可失声叫道，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扑到画像前，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画中人的脸，指腹蹭过颜料凸起的纹路，“真的是他……我在波斯见过他的画像，一模一样！连腰带扣上的狼头都分毫不差！”
阔阔真的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停在最上层——那里放着个熟悉的琉璃瓶，比其他的稍大些，里面的雾气是淡紫色的，隐约能看到个男人的身影在批阅文书，笔尖划过羊皮卷的动作沉稳有力，正是阿鲁浑！
“他把自己的记忆也藏起来了？”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琉璃瓶，瓶身冰凉，雾气里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个复杂的笑。
“为什么？”哈桑的声音低沉，他正用刀背敲击着书架，发出“笃笃”的闷响，“祭坛里藏书房，不合常理。”
“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被抓。”阿依莎的声音带着敬畏，她指着书桌后的椅子，那椅子扶手雕成狮爪状，铺着褪色的豹皮，“那是沙赫的宝座样式，只有伊尔汗国的可汗才能坐。他在这里办公，说明这里是他的秘密据点，比圣火坛的寝殿更安全。”
哈桑突然走到书桌前，手指在桌面上快速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节奏声。“这桌子有问题，声音不对。”他俯身听了听，突然发力，双臂肌肉贲张，沉重的紫檀木桌面竟然被他生生掀了起来，露出底下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块黑色的丝绒，上面放着个东西——半块北辰珠碎片！
它的边缘和阔阔真手里的碎片完美契合，像被刀精准切开的宝石。碎片上的裂痕里流淌着金色的液体，与阔阔真掌心的珠子相互呼应，发出“嗡”的轻响，像两只久别重逢的鸟在对鸣。
“是另一半碎片！”阔阔真的心脏狂跳，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自己的碎片凑了过去。
就在两块碎片接触的瞬间——
“轰！”
刺眼的金光爆发，将整个书房照得如同白昼！无数画面像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每个人的脑海，带着呼啸的风声和金属的撞击声——
1293年，波斯圣火坛侧室。
阿鲁浑穿着铠甲，胸口还在流血，染红了银色的护心镜。他一把揪住合赞的衣领，将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儿子拎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你疯了吗？！忽必烈想用星轨密码复活沙灵！那是能吞噬整个欧亚大陆的怪物！你敢帮他，我就毁了所有碎片，让谁也别想打开星尘监狱！”
合赞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亲，我……我也是被逼的！他抓了母亲和弟弟，说只要我配合提取新娘记忆，就放他们走……”
“配合？”阿鲁浑猛地甩开他，合赞踉跄着撞在书架上，卷轴掉了一地。阿鲁浑一掌拍在书桌上，星图被震得飞起，他指着合赞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所谓的配合，就是帮他建忆魂狱？就是眼睁睁看着沙虫吞噬那些无辜的新娘？合赞，你看着我的眼睛——沙灵一旦复活，谁也活不了！包括你的母亲和弟弟！忽必烈那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合赞低下头，手指抠着书架的木纹，声音细若蚊蝇：“可……可忽必烈说，只要掌控了沙灵，就能统一世界……我们伊尔汗国就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蠢货！”阿鲁浑气得浑身发抖，他突然蹲下身，指着书桌下的地砖，那里的砖石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些，像是被反复踩踏过，“他在利用你！星轨密码是打开监狱的钥匙，也是封印沙灵的咒语！最后一段密码，藏在……”
画面突然中断！
像被人用刀斩断，只剩下刺眼的白光和阿鲁浑愤怒的嘶吼回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藏在什么地方？！”阔阔真失声叫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只差一点！她就能知道最后一段密码的位置了！
就在这时，马可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的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倒在地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头发从棕黄变得花白，脸上长出深刻的皱纹，破烂的商队服饰褪去，变成了阿鲁浑画像上的波斯锦袍，连眼神都变得锐利如鹰，与画像中的阿鲁浑一模一样！
“马……马可？”阿依莎吓得后退两步，撞到了书架，卷轴又掉下来几本，“你……你怎么了？”
“藏在食忆沙虫的卵里！”“马可”猛地抬起头，嘶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警告，震得书房的窗户都在颤，“它们被埋在祭坛的地砖下，用我的血喂养！别让它们孵化！一旦孵化，所有记忆都会被吞噬，包括星轨密码！”
“阿鲁浑？！”阔阔真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置信。这不是附身，更像是……记忆的复苏。
“保护好碎片……找到密码……毁掉容器……”“马可”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他最后看了一眼阔阔真手里的碎片，眼神里带着恳求，像在托付最后的希望，“为了……所有新娘……为了……于阗的杏花……”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彻底化作沙粒，在地上堆成一小堆，风从门缝钻进来，卷起沙粒，散落在书桌的星图上，像给那段未说完的话画上了省略号。只留下那半块北辰珠碎片，静静地躺在紫檀木书桌上，与阔阔真的碎片遥遥相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未尽的秘密。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北辰珠碎片发出的金光还在闪烁，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
“他……他真的是阿鲁浑？”阿依莎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捡起地上的一片卷轴，上面的波斯文记载着沙灵的习性，“他附在了马可身上？”
“不是附身。”阔阔真捡起地上的碎片，将两块合在一起，严丝合缝！金色的液体在完整的珠子里流淌，像条活过来的河。“是记忆共鸣。马可接触过他的记忆碎片，又在这里看到了他的书房和画像，触发了残留的意识。这是阿鲁浑留下的最后信息。”
她看着完整的北辰珠，突然明白了：“他早就计划好了！把碎片藏在这里，把记忆藏在琉璃瓶里，甚至预料到自己会被抓，提前将关键信息留在意识碎片里，等着能信任的人来发现！他知道合赞靠不住，知道帖木儿和忽必烈的阴谋，所以布下了这个局！”
“食忆沙虫的卵……”哈桑的脸色变得凝重，他猛地看向地面，靴底碾过一块松动的地砖，“他说藏在祭坛的地砖下，这里就是祭坛的一部分！书桌底下的地砖颜色不对，肯定有问题！”
话音刚落——
“咔嚓……咔嚓……”
地砖突然开始震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啃噬石头！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裂缝在地面蔓延，从书桌下开始，迅速扩散到整个书房！裂缝里钻出无数米粒大的虫卵，它们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蜷缩的幼虫，像一条条白色的小蛇。最诡异的是——每个虫卵里都映出一张脸！
阔阔真的脸！
它们在模仿她的记忆！
“这……这是食忆沙虫的卵！”阿依莎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她指着虫卵，身体抖得像筛糠，“手札里说，这种虫子能在卵里就复制接触到的记忆，孵化后就能精准地找到目标，吞噬对方的记忆！它们现在就在复制你的记忆！”
虫卵越来越多，很快就爬满了整个地面，像铺了层会动的珍珠地毯。每个虫卵里的脸都在动，有的在笑（是她拿到第一块碎片时的样子），有的在哭（是阿古拉刺向她时的绝望），有的在挥舞弯刀（是她砍杀沙虫时的决绝），和阔阔真经历过的场景一模一样，连最细微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它们在复制我的记忆！”阔阔真的心脏狂跳，她突然明白阿鲁浑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一旦孵化，它们就会知道我的所有计划，知道星轨密码的线索，知道我所有的弱点！”
哈桑挥刀砍向虫卵，却发现刀刃穿过虫卵，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它们是虚幻的，却又真实地存在着，像记忆的投影，物理攻击根本伤不了它们！
“没用的！”阿依莎尖叫着，躲到书架后，抱头蹲下，“它们以记忆为食，物理攻击伤不了它们！只有用更强大的记忆或者……星轨之力才能摧毁它们！”
北辰珠突然剧烈震动，碎片上的金光变得刺眼，像一轮小太阳。虫卵里的脸瞬间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叫，外壳开始融化，像被强酸腐蚀！
“珠子能克制它们！”阔阔真握紧珠子，将它举过头顶，“它能净化记忆，这些虫卵受不了纯粹的星轨之力！”
金光所过之处，虫卵纷纷炸裂，化作细小的沙粒，散落在地。但就在金光最盛的时候，一只比其他虫卵大得多的卵突然从书桌下的裂缝里飞了出来，像颗黑色的子弹，首奔阔阔真的脸！
它的外壳上布满了金色的纹路，与北辰珠上的星轨一模一样，里面映出的脸不再是阔阔真，而是——帖木儿！那张一半是鳞一半是沙的脸，正对着她露出残忍的笑！
“小心！”哈桑猛地扑过来，将阔阔真推开，自己却被虫卵撞中了肩膀！
“啊！”他发出一声痛呼，肩膀上的鳞片瞬间变得漆黑，像被墨水染过，眼神也开始变得浑浊，瞳孔里浮现出沙虫的影子，“我的……记忆……它们在吸我的记忆……”
“哈桑！”阔阔真的心脏像被刺穿，她举起北辰珠，金光再次爆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地击中那只巨大的虫卵！
虫卵“嘭”地炸开，黑色的汁液溅得满地都是，腥臭难闻。帖木儿的脸在烟雾中扭曲、消失，只留下一缕青烟。
哈桑晃了晃头，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却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黑袍，嘴唇哆嗦着：“它在吸我的记忆……刚才我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要保护你……只记得沙虫啃噬同伴的画面……”
书房里的虫卵己经停止涌出，剩下的在金光中慢慢消失，像从未出现过。地面上的裂缝也渐渐合拢，只留下些细微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阔阔真扶着哈桑，看向书桌下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沙沙”的爬动声，不知还有多少虫卵藏在里面。“食忆沙虫的卵……源头被毁掉了吗？”
“不知道。”阿依莎走过来，手里拿着块从地上捡起的卵壳碎片，对着光看，“但它们己经复制了你的部分记忆，帖木儿肯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他会派更多的人来，甚至可能亲自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完整的北辰珠上，突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碎片合在一起了！是不是能看到完整的星轨密码了？阿鲁浑的记忆里提到密码是打开监狱的钥匙，也是封印的咒语，我们必须找到它！”
阔阔真握紧珠子，却发现它异常平静，第三道裂痕里的金色液体缓缓流淌，没有任何画面浮现。“可能需要特定的条件。”她看向书桌，星图上的某个点被朱砂标了出来，正是遗忘绿洲的位置，旁边写着个极小的“卵”字，“阿鲁浑在星图上做了标记，这里肯定还有其他线索。食忆沙虫的卵里藏着最后一段密码，他一定留下了提取的方法。”
马可消失的地方，沙粒己经被风吹散，只留下那半块碎片与阔阔真的合为一体，在书桌上散发着柔和的光。书房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墙上的阿鲁浑画像，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仿佛在说：“做得好，但还不够。”
阔阔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食忆沙虫的卵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找到最后一段星轨密码，毁掉沙灵容器，阻止帖木儿打开星尘监狱。而阿鲁浑的记忆碎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真相的一角，却也让前路更加凶险。
她看了一眼书桌下的洞口，漆黑的深处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窥视，等待着孵化的那一刻。
决战，才刚刚开始。而她们，己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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