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王宫的烛火晃得人眼晕。
鎏金烛台的火焰在风里明明灭灭，将墙壁上的狩猎图映得忽大忽小，图中狮子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死死盯着寝殿中央的两个人。米特拉公主的指尖划过冰凉的鎏金酒杯，酒液里浮着她的倒影——高挺的鼻梁，深褐色的眼睛，典型的波斯美人模样，只是此刻，那双眼眸里藏着化不开的警惕。
她身后的男人正把玩着她的发辫，贵霜王，她的新婚丈夫。三天前，她带着波斯的半座国库嫁过来，驼队从波斯波利斯绵延到贵霜边境，珠宝的光芒差点灼伤了沿途牧民的眼睛。可此刻，这双握着她发辫的手，却凉得像块冰，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灰色。
“在想什么？”贵霜王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种奇异的磁性，像波斯集市上最会蛊惑人心的商人。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拂过耳廓，带着浓郁的安息香味道，却驱散不了米特拉心头的寒意，“是不是觉得这王冠太重了？”
米特拉笑着摇头，将酒杯凑到唇边，殷红的酒液沾湿了她的唇瓣。她的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他脖颈处的衣领——刚才他低头吻她时，她分明看到那布料下有个蛇形印记，青灰色的，像条小蛇盘在皮肤上，与她贴身携带的北辰珠碎片产生了诡异的共鸣，让那珠子在衣襟里微微发烫。
那不是贵霜王族的标记。贵霜王的族徽是太阳，刻在他的王冠上，闪着金光，而不是这种阴冷的蛇形。
她的父亲，波斯国王，在她出嫁前将半块北辰珠塞进她手里，老国王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若贵霜王有异常，这珠子会发烫。记住，米特拉，你是波斯的公主，死也不能做亡国的祭品。”
现在，珠子在她衣襟里烫得像块烙铁。
夜宴散得很早。贵霜王拥着她走向寝殿，走廊两侧的侍卫垂着头，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米特拉数着他们的脚步，突然发现——没有一个侍卫敢抬头看他们的国王，每个人的脖颈处都有一圈淡淡的青灰色，像被勒过的痕迹。
“累了？”贵霜王替她摘下凤冠，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凤冠上的红宝石落在托盘里，发出“叮咚”的响，在这寂静的殿宇里格外刺耳，“睡吧，明天带你去看国库，里面有比波斯宝石更亮的东西。”
米特拉闭上眼，感受着他躺到身边。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她悄悄睁开条缝——贵霜王的脖颈露在外面，蛇形印记在烛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活了过来，鳞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最可怕的是，他没有呼吸。
胸腔没有起伏，鼻翼没有颤动，像一尊精致却没有生气的雕像。
米特拉的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假装熟睡，指尖却摸到了枕头下的金匕首——那是波斯公主的陪嫁，刀鞘上镶着绿松石，足够锋利，能轻易割开人的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像风穿过芦苇荡。米特拉猛地坐起，匕首出鞘的瞬间，寒光映亮了她的脸。
她没刺下去。
北辰珠在她怀里突然剧烈震动，像有只小兽在里面撞，烫得她皮肤发麻。米特拉咬咬牙，将匕首藏回袖中，踮着脚溜出寝殿。贵霜王说的国库在王宫最深处，由三十个侍卫看守——可她刚才在宴会上看到，那些侍卫的脖颈处，都有和国王一样的青灰色印记，只是更淡些。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绕到国库后方的密道入口，那是波斯细作提前画给她的路线，藏在一幅狩猎图的后面。米特拉转动图中鹰的眼睛，石壁“咔嚓”一声移开，露出黑漆漆的通道，像张野兽的嘴。
密道里弥漫着霉味，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照得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像个张牙舞爪的鬼。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与远处侍卫的脚步声重合。
“咔哒。”
密道尽头的石门应手而开。米特拉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国库中央的玉棺里，躺着个和贵霜王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睁着眼睛，瞳孔涣散，胸口没有起伏，脖颈处的蛇形印记己经发黑，像块腐烂的伤口，周围的玉面都被染成了青灰色。
“你来了。”玉棺里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痛苦的喘息，“我等了你三天。”
米特拉握紧匕首，一步步后退，后背撞在堆满金币的架子上，金币滚落一地，发出“哗啦啦”的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你是谁？外面那个又是谁？”
“我才是贵霜王。”玉棺里的人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落在她衣襟处，那里的布料因为北辰珠的发烫而微微隆起，“你怀里的珠子……是北辰珠？”
米特拉点头，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玉棺里的人虽然虚弱，眼神里却有种王室特有的威严。
“他是沙灵造的影子。”贵霜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说这几个字都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三个月前，他杀了我，占据了我的身体，用我的样子统治贵霜。他要你的血，波斯公主的血，才能解开这玉棺的封印，彻底取代我，让整个贵霜都变成沙灵的傀儡。”
米特拉的后背撞在石壁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沙灵？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封印在圣火坛的怪物？我父亲说，它早在百年前就被星轨新娘镇压了。”
“镇压？”贵霜王惨笑一声，牵动了脖颈的伤口，黑血顺着玉棺的缝隙渗出，“那只是暂时的。它需要王室的血做媒介，尤其是……带着星轨印记的血。”
星轨印记？米特拉下意识地摸向心口，那里的皮肤下确实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颗五角星，是波斯王室代代相传的标记，据说与北辰珠同源，能感知沙灵的气息。母亲说过，这是波斯公主的宿命，也是她们的武器。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北辰珠突然发烫，光芒透过衣襟照在玉棺上！
玉棺里的贵霜王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抽搐，而他脖颈处的蛇形印记，在珠光中竟化作无数细小的沙粒，簌簌落下，露出底下腐烂的血肉！更诡异的是，珠光映在对面的铜镜上，镜中竟出现了外面那个“贵霜王”的真身——
一团裹着骸骨的沙雾！
青灰色的雾气里，能看到森白的头骨在转动，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正是米特拉在波斯古籍里见过的沙灵形态！
“它怕北辰珠！”米特拉脱口而出，掌心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不，它不怕。”贵霜王艰难地抬起手，枯瘦的掌心里躺着枚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圣火坛的图案，七层塔状，塔顶有团火焰，“它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拿着这个，去圣火坛第7层，那里有影子的弱点——沙灵的核心藏在那里，用北辰珠的光照射，就能让影子消散。但记住，在那之前，你要让他相信……”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恳求，有不忍，最终化作决绝：“你爱上了他。只有这样，他才会带你去圣火坛，才会放松警惕。”
米特拉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钥匙上的圣火坛图案与她陪嫁地图上的一模一样，第7层被朱砂标了个圈，像只眼睛，仿佛在说“我在看着你”。
“为什么是我？”她问，声音带着颤抖。她才十六岁，本该在波斯的花园里摘玫瑰，而不是在这里，面对一个被沙灵取代的国王，策划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骗局。
“因为你的血，是唯一能同时激活北辰珠和星轨印记的。”贵霜王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睛开始涣散，“波斯和贵霜，从来不是敌人……我们都只是沙灵的猎物……”
他的话没说完，头便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玉棺盖突然“咔哒”一声自动合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仿佛从未有人开口过。
米特拉握紧钥匙，转身想走，却发现密道门口站着个人。
是“贵霜王”。
他穿着睡袍，赤着脚，脚踝处的青灰色雾气像水流般缠绕。最让米特拉浑身冰凉的是，他手里把玩着半块北辰珠碎片——那是她刚才太震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波斯女人都这么心急吗？”他的笑容温柔，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青灰色的雾气在他脚下缓缓流动，像群等待进食的蛇，“刚嫁过来就想偷国库的东西？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什么？”
米特拉的心脏狂跳，手指在袖中握紧匕首。她强迫自己冷静，学着波斯舞姬的样子，微微屈膝，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妩媚和委屈：“陛下说笑了，我只是……睡不着，想找样东西做念想。离开波斯的第一天，有点想家。”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珠碎片上，故意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那是我母亲留的遗物，陛下若是喜欢，便拿去吧，只是……请陛下别笑话我的小家子气。”
“哦？”影子新郎捏着珠碎片，走到她面前，雾气般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回去？”
米特拉点头，睫毛颤抖着，假装害怕得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可以。”他将珠碎片塞进她手里，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青灰色的蛇形印记在脖颈处若隐若现，鳞片的纹路清晰可见：“明天起，做个真正的贵霜王后。忘了波斯，忘了你的母亲，眼里只有我。”
米特拉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占有欲，像在看一个必须驯服的宠物。
“好。”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影子新郎笑了。那笑容诡异而满足，青灰色的雾气在他身后凝聚成蛇形，吐着分叉的信子，与他脖颈上的印记遥相呼应。
米特拉的目光与他对上的瞬间，突然觉得这张脸无比熟悉——
与此刻正坐在波斯城门内，把玩着酒杯，等着验“聘礼”的海合都，笑得一模一样。
那笑容里的贪婪，那眼神里的掌控欲，那藏在温柔面具下的沙灵印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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