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1年的波斯冬宫，寒意像渗了水的棉絮，钻进阿史那氏的突厥锦袍。她跪坐在波斯地毯上，指尖捏着块尖锐的燧石，在羊皮卷上划出最后一道血痕——那是北辰珠裂成三瓣的图案，每道裂痕里都嵌着个极小的箭头，精准地指向火坛基座的第三块砖石。
烛火在银制烛台上摇摇晃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着翅膀的鹰。地毯上织着狩猎图，雄狮正撕开骆驼的喉咙，而骑在骆驼上的突厥武士，脸被织成了模糊的一团，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五官。
“公主，该喝安神酒了。”侍女阿古拉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带着波斯语特有的卷舌音，尾调却藏着点漠北草原的生硬。她捧着银壶进来时，鬓角的金箔花钿在烛火下闪了闪，右耳后那颗朱砂痣像滴没擦干净的血，和元明月的侍女、阔阔真的侍女一模一样。
阿史那氏没抬头。燧石划破掌心的疼痛还在，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在羊皮卷上，正好填满北辰珠图案的中心。这血是她咬破指尖逼出来的心头血，带着体温，能让字迹在风沙里存上百年——突厥的萨满说过，心头血写的字，能穿透生死。
“波斯王今夜在庆功殿设宴，”阿古拉倒酒的动作很稳，银杯里的酒泛着琥珀光，飘着股淡淡的杏仁香，“说要为您祝酒，感谢您带来的和平。”
阿史那氏终于抬眼。她的瞳孔在烛火下泛着浅褐色，像漠北的鹰隼盯着猎物。“第34个，对吗？”她的波斯语带着突厥口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从北魏的元明月到我，你们换了34张脸，伺候34个新娘，累不累？”
阿古拉倒酒的手猛地一顿，银杯“当”地撞在托盘上，酒液溅出来，在地毯上烧出细小的白烟。她耳后的朱砂痣瞬间变得鲜红，像要渗出血来：“公主……说什么胡话呢？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阿史那氏拿起羊皮卷，血书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那你总该认识这个。”她从发髻里摸出半块狼骨，上面刻着模糊的突厥文，“元明月坠崖前藏在骆驼鞍里的，上面写着‘守珠人，帖木儿氏’。你们以为把她的骨头砸成渣，就能抹掉这几个字？”
阿古拉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银壶“啪”地掉在地上，毒酒在地毯上烧出个黑窟窿，散发出醉马草特有的腥气——那是漠北草原最烈的毒，一滴就能让骆驼瘫倒。“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三年前我刚到波斯时，就发现陪嫁的骆驼鞍被动过手脚。”阿史那氏冷笑，卷起羊皮卷塞进袖袋，“元明月的狼骨就藏在鞍底暗格里。她还刻了行小字，说‘守珠人的耳后有痣，是帖木儿的种’。”
她突然起身，动作快得像草原上的猎豹，一把夺过阿古拉手里的银杯。毒酒还在晃，杏仁香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发晕。“这酒是波斯王让你送的？还是帖木儿的先祖？”她把银杯怼到阿古拉嘴边，眼神冷得像冰，“说！火坛下的通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阿古拉拼命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知道什么通道！我只知道……只知道圣火焚身时，您要把北辰珠举起来，让锁魂纹对准月亮……那样沙灵大人才能吸收您的魂魄……”
“吸收魂魄？”阿史那氏猛地灌了她一大口毒酒。阿古拉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双手死死抓着脖子，指节泛白，耳后的朱砂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萎缩，像颗烂透的果子。“第34个叛徒，”阿史那氏看着她倒在地上抽搐，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帖木儿的先祖是谁？他是柔然可汗的私生子，靠出卖拓跋氏的血脉换了个巫师头衔。你们守的不是珠，是你们的荣华富贵！”
她踢开阿古拉的尸体，从床底拖出个樟木箱子，里面是陪嫁的骆驼鞍——突厥工匠用整块胡杨木凿的，鞍底有个暗格，是她亲手设计的，正好能放下羊皮卷。她摸出颈间的北辰珠，借着烛火看，珠面己经裂了六道缝，最宽的那道里，隐约能看见元明月的影子，正指着火坛的方向尖叫。
“放心，”她对着珠子低语，指尖的血滴在裂痕上，“你的仇，我替你报。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波斯新娘北辰珠在我掌心炸成银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下一个拿到血书的，会替我们所有人报仇。”
羊皮卷塞进暗格的瞬间，宫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波斯卫兵的呼喊：“抓住突厥女巫！她想偷圣火坛的钥匙！”
阿史那氏迅速扣好鞍底的铜锁，把骆驼鞍推回床底。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三天前波斯王就收走了她的突厥护卫，说是“怕惊扰圣火”，现在想来，是早就布好了局。
她重新坐回地毯上，拿起那半杯剩下的毒酒，慢慢饮尽。杏仁香在舌尖散开时，她开始解自己的发髻，把藏在里面的北辰珠碎片——那是她用牙齿一点点咬下来的，藏了整整三年，锋利得能划破皮肉——一颗颗吞进肚子里。
每吞一片，喉咙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疼，珠片在胃里烫得像撒了把火星。但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像看见了漠北的星空。“想拿我的魂喂沙灵？”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轻笑，“做梦。”
脚步声停在门外，波斯王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我的公主，你还好吗？帖木儿大师说你今夜会不安，特意让我来看看。”
阿史那氏没应声。她能感觉到珠子碎片在胃里慢慢发烫，像撒了把火星。那些碎片里，封存着前33个新娘的执念，现在，轮到她了。
门被撞开时，她正对着烛火整理嫁衣，珠面的第七道裂痕在火光下彻底张开，像只睁开的眼睛。波斯卫兵举着刀冲进来，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她的周围浮着层金色的光，像个透明的茧，把所有刀枪都挡在外面。
“抓住她！别让她把珠子碎片吞下去！”波斯王的声音里带着惊慌，他身后跟着个穿黑袍的老者，脸藏在头巾里，只露出双和帖木儿一模一样的眼睛。
阿史那氏抬起头，嘴角还沾着血，笑容却比烛火更亮。她的手按在小腹上，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烫，珠片与血脉融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锁链在开锁。
“告诉帖木儿的先祖，”她的声音穿透金色的光茧，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73道裂痕之后，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还不一定呢。”
窗外突然传来波斯王和黑袍老者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却顺着风钻了进来。
“她吞了碎片，怎么办？”是波斯王的声音，带着讨好的谦卑。
“无妨，”老者的声音带着蒙古语特有的粗粝，像砂纸磨过石头，“忽必烈的先祖说了，这珠子要裂七次才‘熟’。她只裂了七道，还差得远呢。”
忽必烈的先祖？
阿史那氏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终于明白，这场跨越几百年的献祭，根本不是柔然、波斯、大元之间的博弈，而是某个更古老、更庞大的势力在操纵。从北魏到唐朝，从突厥到蒙古，她们这些新娘，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用来喂养某个藏在珠子里的东西。
金色的光茧突然炸开，波斯卫兵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晕死过去。阿史那氏的身体在火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唯有小腹处还亮着团金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下一个……”她的声音飘在半空，像片被风吹走的羽毛，“记住火坛下的通道……别信‘自己人’……”
宫殿在爆炸声中摇晃，火坛的方向传来“轰隆”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波斯王和黑袍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阿古拉发黑的尸体。
三天后，波斯人在圣火坛前举行了盛大的火祭，宣称突厥公主阿史那氏“自愿献祭，以保两国和平”。没有人知道，她的骆驼鞍被当成“不祥之物”扔进了沙漠，在风沙里静静等待，鞍底的暗格里，血书的墨迹正慢慢渗透胡杨木，与年轮融为一体。
而在长安的一座道观里，穿黑袍的老者正对着龟甲占卜，龟甲上的裂纹正好是七道。他拿起刻刀，在裂纹末端刻下一个突厥文的“阔”字，耳后，一颗朱砂痣闪了闪。
漠北的风掠过草原，带着阿史那氏最后的声音，飘向几百年后的大都，钻进阔阔真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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