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坛第7层的血池,泛着诡异的红光,像一锅熬了千年的朱砂。
阔阔真握着星尘铁弯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象牙柄上的狼头花硌得掌心生疼。眼前的“阿鲁浑”正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眼神看着她,铁链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条蛰伏的蛇,随着血池的波动微微晃动。海合都的沙粒还散落在血池边,青灰色的雾气未散,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那些森白的骸骨,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别害怕。”“阿鲁浑”向前一步,黑袍扫过地上的骸骨,发出“沙沙”的响,像枯叶划过墓碑,“我知道你恨我杀了海合都,但他太碍事了。他总以为自己是守契人,却不知道血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完成血契的最后一步。”
阔阔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刀。北辰珠在她怀里发烫,珠面偶尔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三年前的大都集市,黄沙漫天,一个穿着波斯锦袍的男人站在骆驼旁,正看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蹲在巷子里,给一只断了腿的流浪猫裹绷带。女孩的动作很笨拙,眼泪滴在猫的伤口上,像断了线的珍珠。
那个男人,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长得和眼前的“阿鲁浑”一模一样。
“你在想什么?”“阿鲁浑”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细碎的涟漪,“是不是想起三年前的事了?在大都的集市,你蹲在巷子里,给一只断了腿的猫裹绷带,你的动作很轻,像怕弄疼它。我站在对面的地毯摊前,看了很久。”
阔阔真的心脏猛地一跳,星尘铁弯刀差点脱手。他怎么会知道?那件事,除了母亲,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母亲当时还笑她:“傻丫头,一只野猫而己,值得你哭成这样?”
没等她开口,怀里的北辰珠突然挣脱束缚,“嗡”地一声飞向“阿鲁浑”!
珠子悬浮在他面前,金光乍现,像一轮微型的太阳,映出清晰的记忆画面——
三年前,大都,忽必烈的御书房。
波斯商人打扮的“阿鲁浑”站在紫檀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画像,画上是年幼的阔阔真,正踮着脚给院墙上的鸽子喂食。忽必烈坐在龙椅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敲鼓:“这女孩是守珠人后裔,血里有荆棘味,正好用来炼长生丹。阿合马说,用守珠人的心头血做药引,能让朕再活五十年。”
“阿鲁浑”皱了皱眉,将画像轻轻放下,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陛下,这女孩的血太纯,带着活气,炼药会破坏药性。不如……留着她,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忽必烈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想留着她?阿鲁浑,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朕的臣子,不是波斯的王。”
“阿鲁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觉得可惜。守珠人的血,除了炼药,还有更大的用处——比如,激活血契。第73个新娘,总要有点特殊的价值,不是吗?”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北辰珠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落回阔阔真手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她指尖发麻。
“哥!你动情了!”
一声微弱的嘶吼从血池边传来,是海合都残存的沙粒在蠕动,那些青灰色的粉末聚集在一起,竟还能发出破碎的声音:“你对她动了心!这会让影子反噬的!母亲说过,影子动情,就会失去沙灵的庇护,变成普通的沙粒……”
“聒噪。”
“阿鲁浑”的眼神瞬间变冷,像数九寒冬的冰,他抬脚狠狠踩在沙粒上!
“咔嚓”一声脆响,沙粒彻底粉碎,混进石板的缝隙里,再无动静。他转身看向阔阔真,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柔的笑,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像压抑的火山:“过来,阔阔真。完成血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不是一首想知道母亲的下落吗?血契激活后,我就带你去找她。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们。”
阔阔真的心跳得像擂鼓,胸腔里仿佛有只兔子在乱撞。
他知道她母亲的事?他真的是阿鲁浑?可北辰珠的记忆里,他明明是在为忽必烈做事,说她的血“有更大的用处”,那语气里的算计,绝不是作假。
但他刚才踩碎海合都时,眼底的挣扎不是假的;他提到三年前的事时,语气里的怀念也不像装的。尤其是他描述她给猫包扎伤口时的细节,连母亲都没注意到她“动作很轻”,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动了情,想摆脱忽必烈的控制?
指尖的北辰珠碎片突然发烫——那是她从安娜骸骨里找到的另一半,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差点扔掉。这是遇到沙灵影子的反应!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炸开:他是影子!
可他为什么会有阿鲁浑的记忆?为什么会知道三年前的事?
阔阔真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弯刀,刀刃在血池的红光中划过一道银线。她要试探他,用最冒险的方式。
“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颤抖,像受惊的小鹿,“完成血契,你真的会带我去找母亲?我……我怕疼,血池里的水,会不会很烫?”
“当然是真的。”“阿鲁浑”伸出手,掌心苍白,指节分明,手腕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的轻响,“我从不说谎。血池的水不烫,像温泉一样舒服。当年你母亲……”
他突然顿住,像是说错了话。
就是现在!
阔阔真猛地将发烫的北辰珠碎片刺向“阿鲁浑”的后颈——那里的蛇形印记正在发光,青灰色的鳞片纹路清晰可见,是影子的核心!
“你不是真的!”她的声音又冷又脆,像冰锥刺破谎言,“真阿鲁浑的骸骨在浴室密道里!你是沙灵影子,是合赞的舅舅伪装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母亲的事!”
“啊——!”
“阿鲁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像被扔进滚油里的虫子。后颈的印记被碎片刺穿,青灰色的雾气从伤口喷涌而出,像被扎破的气球。他的脸在雾气中扭曲、变化,波斯锦袍像融化的蜡,渐渐变成熟悉的棕色黑袍,高鼻深目的轮廓褪去,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是合赞的舅舅!那个“地毯商人”!
“不愧是养珠人后裔。”商人的声音嘶哑,带着痛苦和愤怒,青灰色的血液从后颈涌出,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像强酸腐蚀石头,“竟然能识破我的伪装。要知道,这影子可是用阿鲁浑的骸骨和我的血炼的,连忽必烈都没看出破绽。你是怎么发现的?”
阔阔真握紧碎片,一步步后退,与他保持距离,星尘铁弯刀再次出鞘,刀尖对准他的心脏:“因为你不懂‘动情’。真正的阿鲁浑,绝不会用母亲来骗我。而且,”她晃了晃手里的北辰珠碎片,“守珠人的血能净化沙灵,你的影子接触到碎片,会本能发烫——这是母亲教我的。”
商人的眼睛猛地瞪大,沙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还教了你什么?是不是还告诉你,血契的弱点在第7层的地基里?是不是还说……”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开始沙化,从后颈蔓延到全身,青灰色的鳞片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的白骨:“阿鲁浑……你这个老东西……竟然早就留了后手……”
“他不是留后手,是早就知道你会反。”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密道入口传来。
阔阔真猛地回头,只见密道入口的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拄着拐杖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破旧的波斯袍,洗得发白,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是断了,只能靠拐杖支撑。他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和疤痕,但那双眼睛,明亮得像星辰,正深深地看着阔阔真,带着一丝愧疚和欣慰。
是阿鲁浑!
真的阿鲁浑!
他的断腿,与第二卷里那个在沙漠中遇到的断腿商人,一模一样!当时那个商人给了她一张圣火坛的地图,说“跟着星星走,能找到你想要的”,原来那就是他!
“我躲了三年,就是等你拆穿影子。”阿鲁浑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他举起拐杖,指向商人正在沙化的身体,“这个叛徒,用我的骸骨炼了影子,还想借你的血激活血契,给忽必烈当垫脚石。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从他偷偷挖走我骸骨的那天起,我就布好了局。”
商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试图扑向阿鲁浑,却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彻底化为沙粒,被血池的风吹散,只留下半块蓝色的地毯碎片,飘落在血池边。
阿鲁浑看着阔阔真,眼神复杂:“孩子,委屈你了。从你踏入波斯的那一刻起,就在我的计划里。我知道这很残忍,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清真相,才能让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北辰珠上,语气变得郑重:“……成为真正能毁掉血契的人。”
阔阔真握着星尘铁弯刀,看着眼前这个断了腿的阿鲁浑,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血池边,突然明白了什么。
三年前在大都阻止忽必烈的,是真的阿鲁浑。他知道她是守珠人后裔,怕她被用来炼药,才故意说她的血“有别的用处”,拖延时间。
沙漠里救了她、给她地图的断腿商人,也是真的阿鲁浑。他一首在暗中保护她,引导她找到圣火坛,找到北辰珠的另一半。
他故意让影子“动情”,故意说漏母亲的事,就是为了让她起疑,让她有机会拆穿影子的伪装。
“母亲……”阔阔真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感受到一丝亲人般的温暖,“你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吗?她还活着吗?”
阿鲁浑的眼神黯淡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活着。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只有毁掉血契,才能让她安全。忽必烈的军队己经到了圣火坛脚下,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拄着拐杖,艰难地走到血池边,指着池底的72枚碎珠:“看到这些珠子了吗?它们是72个新娘的记忆,也是血契的七寸。要毁掉血契,需要你和……”
他的目光转向通往第6层的石门,那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脆响。
合赞的声音带着喘息,从门外传来:“父亲!阔阔真!我拿到母亲的梳妆盒了!里面的真血契……”
话音未落,合赞己经冲了进来。他的黑袍上沾着血迹,后颈的金色狼头印记在血池的红光中熠熠生辉,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银质的梳妆盒,盒子上的杏花纹路正散发着淡淡的血光。
当他看到拄着拐杖的阿鲁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梳妆盒差点掉在地上:“父……父亲?你还活着?”
阿鲁浑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傻孩子,我要是死了,谁来看着你完成你母亲的遗愿?”
合赞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冲过去,紧紧抱住阿鲁浑,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以为你死了?我……我还怀疑过你……”
“不怀疑才是傻子。”阿鲁浑拍了拍他的背,目光转向阔阔真,“好了,现在人齐了。合赞,把梳妆盒打开,让阔阔真看看里面的东西。”
合赞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打开梳妆盒。里面没有毒药,只有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星轨文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根用荆棘木做的小箭,箭尖闪着银光。
“这是……”阔阔真的瞳孔骤然收缩。
“母亲用荆棘血改写的血契指令,还有守珠人的终极武器——星轨弩的箭头。”合赞的声音带着骄傲,“母亲说,只要用北辰珠的光芒激活箭头,再射向血池中央的星轨阵眼,就能彻底毁掉血契,让所有影子都化为沙粒。”
阿鲁浑点了点头:“但需要两个人的血——第73个新娘的血,和自愿献祭的养珠人血。阔阔真,合赞,你们……”
“我愿意。”阔阔真和合赞同时开口,声音坚定。
阿鲁浑的眼眶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妻子:“好,好……守珠人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
就在这时,圣火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
第7层的石门发出一声巨响,显然是被外面的人用重物撞击。忽必烈的军队,到了。
血池里的液体开始疯狂翻涌,72枚碎珠同时亮起,映出72个新娘的脸,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阔阔真握紧北辰珠,合赞举起梳妆盒里的荆棘箭。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朝着血池中央走去。他们的脚下,青灰色的雾气在蔓延,那是忽必烈的影子侍卫正在攻破石门。
但他们没有回头。
因为他们知道,这场跨越了几百年的战争,终于要迎来结局了。而他们,就是那个结局的书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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