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石门合上时,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像巨兽吞下半只羔羊。忽必烈背着手站在星图前,烛火在青铜灯台上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枝丫蔓延到穹顶,缠住那些悬着的青铜锁链。
星图铺在整张鞣制的狼皮上,边缘的狼毛还带着点卷曲,像是刚从活狼身上剥下来的。图上用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星轨,最扎眼的是条横贯欧亚的银线,从大都的位置一首延伸到波斯的圣火坛,线上钉着72根白骨针,针尖都泛着暗红,像刚吸过血。
“陛下,帖木儿在门外候着。”侍卫的声音从石门缝里挤进来,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这密室是忽必烈的禁地,除了帖木儿,没人敢踏进一步——据说里面埋着成吉思汗的“狼魂石”,能听见历代大汗的嘶吼。
“让他滚进来。”忽必烈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冒出来的,目光没离开星图。他的手指抚过波斯圣火坛的位置,那里用朱砂点了个圆点,周围绣着圈火纹符,和阔阔真银环上的星纹一模一样。
帖木儿进来时,黑袍扫过地面的金砖,带起一阵檀香混着血腥的怪味。他跪在狼皮前,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地面:“陛下,阔阔真己在雪蹄的驼鞍里找到阿史那氏的血书。”
忽必烈“嗯”了一声,指尖戳了戳第72根白骨针——那根对应阿史那氏的针比别的都短些,针尖的暗红像凝固的血痂。“哈桑动手了?”
“是,”帖木儿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他抢过血书就往嘴里塞,嚼得嘴角都是血。老奴瞧他看阔阔真的眼神,像是在递什么暗号。”
忽必烈突然笑了,笑声在密室里撞出回音,惊得青铜锁链“哐当”作响。“这头波斯狼,总算没忘了自己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他从案下摸出个象牙盒,打开时泛出冷光——里面是根白骨针,比星图上的长寸许,针尖削得极尖,侧面刻着个极小的“阔”字。
帖木儿的眼皮跳了跳。他认得这根针的材质——是用北魏皇陵里挖出来的胫骨做的,三年前忽必烈让萨满炼了七七西十九天,说“能引星轨之力”。
“陛下,现在就钉上去?”
“钉。”忽必烈捏着针尾,对准星图上大都的位置,缓缓按下。针尖穿透狼皮的瞬间,密室里所有的烛火都猛地窜高半尺,星图上的银线突然亮了起来,像条发光的蛇,72根白骨针的针尖同时渗出了血珠,顺着银线往波斯的方向流。
帖木儿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伺候忽必烈三十年,还是头回见星图有这么大的动静。当年阿史那氏的针钉上去时,也只是烛火晃了晃。
“慌什么。”忽必烈瞥了他一眼,指尖在银线上滑动,血珠被他的指甲刮出细碎的血花,“这是珠子在应。阔阔真的血比前72个都鲜,拓跋氏的血脉隔了三代,纯得像刚挤的马奶。”他突然停在波斯圣火坛的朱砂点上,“让哈桑继续‘帮’她,别让她死得太早。珠子要在她手里裂够三次,才能引圣火。”
“三次?”帖木儿愣了一下,“阿史那氏只裂了七道就……”
“她不够‘纯’。”忽必烈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挑剔,“她娘是个波斯舞姬,血脉杂了。阔阔真不一样,她祖母是第一个把珠子带回来的人,那女人的血里有‘引子’。”
他转身走到墙角的木箱堆前,踢开最上面的银箱——里面堆着些波斯贡品:镶金的弯刀,嵌着红宝石的马鞍,还有个银制的烛台,上面插着根半燃的蜡烛。蜡烛的火苗是诡异的青绿色,烛芯黑乎乎的,像根泡在血里的细骨。
“这是阿鲁浑三年前送来的‘长生烛’。”忽必烈拿起烛台,青绿色的火苗映在他眼里,像两团鬼火,“他说这烛芯是用‘最纯净的灵魂’炼的,能照见未来。”
帖木儿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得这烛台——三年前送贡品的波斯使者回去的路上就疯了,见人就喊“烛芯在啃我的骨头”,最后跳进阿姆河淹死了,尸体捞上来时,喉咙里塞满了黑灰。
“陛下要点燃它?”
“点。”忽必烈把烛台放在星图旁,青绿色的火苗舔舐着空气,发出“滋滋”的响,像有虫子在里面爬。他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刚要吹亮,星图上的银线突然剧烈震动,73根白骨针(刚钉上去的那根也算了进去)“嗡嗡”作响,针尖的血珠顺着银线往圣火坛的朱砂点流,在那里汇成个小小的血池。
“你看,”忽必烈的声音带着兴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们在催了。72个魂,都等着这第73个血引子呢。”
帖木儿盯着血池,突然觉得那些血珠像活的,在坛底聚成个模糊的人脸——高鼻深目,像极了阿史那氏血书里画的自己。
火折子“呼”地燃起,忽必烈小心翼翼地凑向长生烛。烛芯被点燃的瞬间,密室里突然刮起一阵冷风,所有的烛火都变成了青绿色,星图上的银线像被烧红的铁丝,73根白骨针的针尾都冒出了黑烟。
“照见未来……照见未来……”忽必烈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长生烛的火苗,瞳孔里映出跳动的青光。
火苗里渐渐浮出画面——不是波斯的圣火坛,也不是阔阔真的婚车,而是三十年前的大都宫殿。一个穿着突厥锦袍的女人正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颗乳白的珠子,正是北辰珠!她的头发散乱,脸上带着血污,却笑得像朵沙漠里的花。
“是她!”帖木儿失声喊道。他认得这个女人——是阔阔真的祖母,当年从波斯逃回来的突厥舞姬,也是第一个把北辰珠带回蒙古的人。
忽必烈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攥住烛台,银制的边缘嵌进肉里。“她说……珠子能换长生……只要喂够73个处子的心头血……”他的声音发飘,像是在复述当年的话。
画面一闪,变成了阔阔真的脸。她站在马厩里,靴底沾着血,正盯着哈桑嚼碎的羊皮卷发呆,眼神里的倔强和当年的突厥舞姬一模一样。尤其是她摸向靴筒的动作,连指尖弯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像你祖母……”忽必烈的声音有些发颤,青绿色的火苗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那个把珠子第一次带回来的女人。”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在胸口,指缝里渗出了暗红的血。帖木儿慌忙爬过去想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力道大得惊人。
“别碰我!”忽必烈的眼睛通红,像头受伤的狼,“告诉哈桑,让他把阔阔真的血书残片藏好。等珠子裂到第三次,我要亲自去波斯。”
帖木儿愣住了:“陛下要亲去?萨满说您的龙体不宜……”
“我要亲眼看着圣火点燃!”忽必烈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疯狂的渴望,“我要长生!我要让大元的疆土从日出到日落,永远插着狼旗!”
长生烛的火苗突然炸开,青绿色的火星溅在星图上,73根白骨针同时“咔嚓”断裂,针尖的血珠瞬间变成黑色,像被墨染过。星图上的银线开始褪色,露出狼皮原本的毛色,狰狞得像要扑过来。
“陛下!”帖木儿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不祥之兆。
忽必烈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顺着皱纹往下淌,混着嘴角的血迹,像条红色的虫子。“裂了……第三次要开始了……”他指着星图上波斯的位置,那里的朱砂点被火星烧出个黑洞,“沙灵要醒了……它在等我……”
密室的石门突然自动打开,冷风卷着沙尘灌进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忽必烈站在风中,青绿色的火苗在他周围盘旋,像无数只鬼手在拉扯他的袍角。他的身影在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
帖木儿跪在地上,看着星图上那个越来越大的黑洞,突然想起阿史那氏血书里的最后一句话——“73裂,非生即死,非神即魔”。他不知道忽必烈追求的长生,到底是生是死,是神是魔。
但他知道,从长生烛点燃的那一刻起,谁也停不下来了。
青绿色的火苗里,阔阔真的脸和她祖母的脸渐渐重合,最后都变成了黑洞,像两只盯着人的眼睛。忽必烈一步步走向黑洞,嘴里还在喃喃:“像你祖母……真像……”
帖木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洞里,突然觉得后颈一阵发凉。他摸了摸,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青灰色的印记,形状像个被烧毁的火纹符——和哈桑脖颈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风还在刮,星图上的狼皮渐渐卷了起来,露出下面的石板,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些女人的名字,最后一个空着,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北辰珠图案。
石门缓缓合上,将所有的诡异和疯狂都锁在里面。帖木儿跪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忽必烈的笑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像有无数个新娘在同时嘶吼。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踉跄着站起来。袍角沾着的星图灰烬在晨光下飘散,像无数只黑色的蝴蝶,飞向波斯的方向。
他要去找哈桑,要去告诉那只波斯狼——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包括那个站在马厩里,还不知道自己命运的第73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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