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那非人般的心理画像，如同一座由冰冷逻辑和数据构筑的精密牢笼，令人不寒而栗。但正如石磊所言，任何“改造”都需要合适的土壤。那片孕育了这“完美作品”的土壤，无疑是他与母亲共同生活的、充满无形高压的环境。
姨妈在上次打完电话之后，就迷一般的失踪了，这件事像一片不祥的阴云笼罩着团队，但调查不能停止。警方加大了搜索力度，而石磊几人则再次将焦点投向那些从林家搜查出的物品资料，试图从中剥离出“往生会”干预之前，那个最初的压力源头。
再次翻阅那厚厚几本《林枫成长日志》、母子间的留言条、以及林枫自己早期的日记，感觉己然不同。之前是寻找认知扭曲的证据，现在则是要还原一个灵魂被逐渐“修剪”和“驯化”的过程。
《成长日志》 不再是简单的记录，更像是一份冷酷的实验报告。事无巨细地记录着林枫从出生起的每一项“数据”：每次考试成绩及排名波动曲线图、每天作息时间精确到分钟、摄入食物的热量和营养成分分析、甚至情绪状态的简单标注（“优”、“良”、“需改进”）。奖励与惩罚机制清晰如同代码指令，爱的给予与撤回完全与“绩效”挂钩。
留言条 上的字迹优雅，却字字如冰锥： “本周数学竞赛需进入前三，否则周末家庭活动取消。” “物理实验报告逻辑链有3处不严谨，重做。睡前检查。” “观察到不必要的情绪波动3次，注意自我调控，保持专注。”
林枫的日记（12岁前） 偶尔还会有些稚嫩的挣扎和微小的愿望：“今天好累，想和小明一样去踢球。”“妈妈又没笑，因为我英语发音不标准。” 而到了后期，日记彻底变成了冰冷的计划执行清单和效能复盘报告： “6:00-6:15 起床洗漱，效率95%，同比提升2%。” “19:00-21:30 物理竞赛习题，正确率98%，达成目标。” “22:00 自我检讨：今日听闻同学谈论游戏，产生好奇波动耗时1分30秒，属无效信息干扰，需强化信息过滤能力。”
看不到少年的叛逆、迷茫、友谊或梦想，只有永无止境的优化、提升、达标。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简化成了一组组需要不断优化的参数。
“系统性情感剥夺与行为塑造。”林甜甜语气沉重，“她在用最精确也最残忍的方式，剥离他作为人的‘无效’部分，只保留她认为‘有用’的‘功能’。这不是教育，这是……制造工具。”
苏瑾的感知力能隐约触摸到这些纸张上残留的情绪碎片——属于母亲的，是焦灼的野心、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一种深藏的不安；而属于林枫的，则是早期微弱的痛苦与困惑，到后期彻底的……麻木与空洞。
“他好像……慢慢把自己‘删除’了。”苏瑾轻声说，感到心口闷痛，那份麻木感甚至透过纸页传递过来。
陈小川咂舌：“这比山里老爹用棍子抽还吓人……棍子抽疼的是皮肉，这玩意熬的是魂啊。怪不得那小子后来变成那样……”
石磊的目光则停留在一条几年前的留言记录上，那是母亲写给林枫的：“你父亲未能达到的高度，必须由你完美超越。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存在的价值。”
父亲未能达到的高度？那位早逝的、温和的父亲（从老旧照片看来），究竟留下了怎样沉重的“使命”，需要儿子以如此扭曲的方式去承担？
压力源似乎清晰了——一位将自己未竟的野心和对“完美”的偏执追求，全部倾注甚至榨取到儿子身上的母亲，用爱之名构建了一座无形的、高压的牢笼。
但这似乎仍不足以解释最终那骇人的结局。许多孩子都承受着高压，但极少会走向如此极端且……“非人”的境地。母亲的压力，更像是奠定了基础，而真正的“质变”，似乎另有推手。
林甜甜再次将注意力转向了林枫房间的物品照片。警方拍摄显示，他的房间极其整洁，一切如同刻度尺量过。
然而，在其中一张拍摄书架细节的照片角落，林甜甜敏锐地注意到，知意日记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在一排排厚重的竞赛书和工具书之间，夹杂着几本与整体风格格格不入的、看似极其古老的线装书。书脊上的名字模糊不清，但隐约可见《心印》、《灵枢秘要》等字样。这些书，绝不是一个追求现代科学竞赛少年的正常读物。
“这些书的来源……很可疑。”林甜甜指出。
与此同时，苏瑾在翻阅那些成长日志时，指尖无意间拂过一页记录着林枫初中时一次重感冒的页面。
一股极其微弱、却不同于母亲偏执焦虑的冰冷感，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感知！
那冰冷感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甜腻香气——与她之前在黑水镇闻到过的、以及姨妈在电话中提到的“特殊精油”气味极其相似！
她猛地缩回手，脸色微变：“这页纸……感觉不对！有……有别的东西！”
石磊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页日志，对着灯光仔细察看。
在记录着“林枫持续低烧，服用抗生素，情绪低落”的字句旁，空白处，用一种极细的、近乎无色的墨水，写着几行极小极小的批注！
那笔迹优雅而古老，与母亲工整的字迹截然不同！
批注的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器’之微瑕，可用‘安神方’三号调和。” “‘灵’之不稳，需加‘定魂香’基底，每日巳时熏染。” “观察期，注意‘容器’与‘内容物’契合度。”
冰冷的术语，仿佛在评价一件器物，而非一个生病的孩子！
而批注的末尾，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新月形标记！
“往生会！”陈小川低呼出声！
真相如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高压管控的母亲，或许只是明面上的塑造者。 而早在数年前，甚至更早，那双来自“往生会”的、戴着白手套的手，就己经以“指导者”或“合作者”的身份，悄然介入了林枫的“成长”过程！ 那些诡异的精油、熏香、乃至认知的扭曲，可能从很早就开始了！
林枫，这个“完美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由他偏执的母亲与神秘的“往生会”，共同“培育”出来的。
母亲提供了“原材料”和初期的“高压环境”，而“往生会”则提供了“技术改造”和“终极指令”。
那他弑母的行为，是否并非反抗，而是……这个扭曲“培育计划”中早己预设好的、最终“验收”或“启动”的环节？
就在这时，招待所房间的老旧电视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发出刺耳的雪花音。
屏幕上没有信号，只有一片扭曲的黑白噪点。
紧接着，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却依旧能听出那份冰冷优雅特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观察……记录……很细致……” “压力……是最好的‘催化剂’……不是吗？” “可惜……‘样本’的最终‘产出报告’……你们……无缘得见了……”
雪花音加剧，声音消失。
电视屏幕的噪点中，那张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含笑的男性脸庞再次一闪即逝。
而在他影像消失的瞬间，屏幕漆黑的倒影中，隐约映出了房间内部的景象。
景象里，苏瑾、石磊、林甜甜、陈小川的身影清晰可见。
而就在他们西人身后的墙壁上，原本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幅之前并不存在的、风格复古的油画肖像。
肖像画的是一个穿着旧式西装、面容严肃的男人。
他的模样，竟与林家相册中，那位早己亡故的父亲，有着七八分相似。
画中人的眼睛，似乎正透过屏幕的倒影，冰冷地注视着房间里的所有人。
玄猫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对着那幅突然出现的画像，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混杂着恐惧与困惑的尖叫！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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