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沼的边缘藏在晨雾里,像一块被打翻的黄绿色翡翠,泛着诡异的光泽。
楼观雪站在岸边,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沼水浑浊,泛着墨绿色的泡沫,每冒一次泡就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混合着沼气特有的甜腥气,吸一口就让人头晕。岸边的腐叶堆里,偶尔会钻出几只半透明的水虫,身体里裹着红色的血丝,一碰到空气就立刻缩回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毒沼?”他低声问,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不是怕水,是怕这诡异的沼气——昨晚谢缕说过,毒沼的沼气不仅能让人窒息,还能致幻,尤其是对身带蛊毒的人,更容易引发蛊虫异动。
谢缕蹲在岸边,指尖轻点水面,几滴沼水沾在他的指腹上,很快就凝结成一层淡绿色的薄膜。他抬手闻了闻,眉头微蹙:“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浓了,沼气里掺了‘腐心草’的汁液,致幻效果会更强。”他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楼观雪,“这里面是‘醒神草’,戴在身上能暂时挡住沼气,别弄丢了。”
楼观雪接过香囊,入手是温的,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正好能盖住沼水的腐臭味。他系在脖子上,抬头看向谢缕:“我们怎么过去?绕路的话要多久?”
“绕路要走三天,而且会经过黑狼的地盘,更危险。”谢缕站起身,从布包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缠着一圈银白色的丝线——是用蛛丝混合苗银磨成的粉做的,能探测沼水的深度,“只能从这里过,我知道一条浅水道,踩着石头就能走,但要快,沼气散得快,中午太阳出来后,水蛊会更活跃。”
楼观雪点点头,没再犹豫。他背上背包,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匕首和手枪,确认没问题后,跟着谢缕踏上了第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
石头滑得很,上面覆盖着一层墨绿色的苔藓,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碎掉。楼观雪小心翼翼地跟着谢缕的脚步,目光紧盯着脚下,偶尔抬头,能看到谢缕靛蓝色的苗服下摆垂在水面上,轻轻扫过沼水,惊起几只细小的水虫。
雾气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在两人周围,能见度不足五米。耳边只有沼水冒泡的“咕嘟”声,还有竹竿探路的“咚咚”声,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楼观雪能感觉到,随着深入毒沼,胸口的闷痛越来越明显,左臂的金线也开始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周围的沼气。
“你还好吗?”谢缕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蛊毒要发作了?”
楼观雪摇摇头,强压下胸口的不适:“没事,可能是沼气有点影响,香囊还管用。”他不想让谢缕担心,更不想在这种地方拖后腿——毒沼里危机西伏,一旦停下,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谢缕没再多问,只是放慢了脚步,竹竿探路的速度也慢了些,像是在等他跟上。他从袖口放出几只寻踪蛊,黑色的小虫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朝着前方飞去,很快就消失在雾气里:“前面五十米有块大岩石,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喘口气。”
楼观雪点点头,跟着谢缕继续走。脚下的石头越来越小,间隔也越来越远,有些地方需要跳过去。他的平衡感很好,但刚才的闷痛让他有些乏力,跳一块稍远的石头时,差点踩空,幸好谢缕及时伸手拉了他一把。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谢缕的指尖冰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楼观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是常年捣药、养蛊留下的。谢缕很快就收回了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转身继续往前走,耳尖却悄悄红了。
楼观雪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个少年总是这样,明明关心人,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像只嘴硬心软的小兽。
走了大约十分钟,终于看到了谢缕说的大岩石。岩石有半人高,表面干燥,上面还留着几个模糊的脚印,像是之前有人来过。谢缕先跳上去,确认安全后,伸手拉楼观雪上来。
“休息五分钟,喝点水。”谢缕从布包里拿出水壶,递给楼观雪,自己则靠在岩石上,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动了动——在和寻踪蛊沟通,确认周围没有危险。
楼观雪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胸口的不适。他靠在岩石上,抬头看向周围的雾气,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雾气好像比刚才浓了,颜色也从黄绿色变成了淡红色,空气中的甜腥气更重了,闻得久了,头开始发晕。
“谢缕,你有没有觉得……”他刚想开口,就觉得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雾气散开,周围的毒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熟悉的古墓——是他三个月前闯的那座战国疑冢,地宫的墙壁上还留着他之前点燃的火把痕迹,主棺椁就放在地宫中央,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阿雪,快过来!这棺椁里有好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楼观雪猛地回头,看到阿凯站在主棺旁,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剑,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阿凯是他之前的搭档,三个月前在这座古墓里,为了救他,被突然落下的石棺砸中,当场就没了呼吸。
“阿凯?你……你没死?”楼观雪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往前走,脚步不受控制,“不对,你明明己经……”
“我没死啊,你看。”阿凯笑着举起青铜剑,剑身上的花纹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你是不是傻了?快过来帮我开棺,里面肯定有虫珀,能卖个好价钱。”
楼观雪的心脏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想喊“不要”——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阿凯想拿棺里的虫珀,才触发了机关,石棺落下,他没能拉住阿凯……可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凯伸手去推主棺的棺盖。
“不要碰它!”终于,他喊了出来,冲过去想拉住阿凯,却扑了个空。阿凯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主棺的棺盖“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没有虫珀,只有无数只金色的虫子——是金蚕蛊!它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朝着楼观雪扑过去,爬满了他的全身,钻进他的皮肤里,胸口的疼痛瞬间加剧,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割他的心脏。
“阿凯!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楼观雪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也是他最愧疚的事。如果当初他能阻止阿凯,如果当初他反应再快一点,阿凯就不会死……
谢缕是被一阵细微的呜咽声惊醒的。
他刚和寻踪蛊沟通完,确认周围没有水蛊和跟踪者,就听到身边传来楼观雪的声音——不是平时的冷静,而是带着痛苦和绝望的呜咽,像是在做噩梦。
他睁开眼,看到楼观雪蜷缩在岩石上,双手紧紧抱着头,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全是冷汗,嘴唇颤抖着,嘴里喃喃地喊着“阿凯”“对不起”。他的左臂上,那道金色的丝线变得异常鲜艳,像一条活的金蛇,在皮肤下快速蠕动,显然是蛊毒发作了,还被沼气的致幻效果放大了。
“楼观雪!”谢缕立刻蹲下身,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被楼观雪猛地抓住了手腕。
楼观雪的力气很大,抓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睛还闭着,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嘴里还在喃喃:“别离开……阿凯,别丢下我……”
谢缕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不喜欢被人碰,尤其是陌生人,平时就算是寨里的人,也很少有人能靠近他三尺之内。他下意识地想甩开楼观雪的手,可看到楼观雪的样子——眼泪还挂在眼角,脸色苍白,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能感觉到,楼观雪抓着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恐惧和绝望。这个平时看起来冷静、狠厉的盗墓者,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谢缕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甩开手,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让楼观雪抓得更舒服些。他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拔开塞子,倒出一只清心蛊——通体透明的小虫子,在他手心微微蠕动。
“楼观雪,醒醒。”他凑近楼观雪的耳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这是幻觉,不是真的,醒醒。”
楼观雪没有反应,还是沉浸在幻觉里,抓着谢缕手腕的力气更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谢缕的皮肤里。谢缕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小心地用另一只手撬开楼观雪的嘴,将清心蛊放了进去。
清心蛊入口即化,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蔓延到全身。楼观雪的身体猛地一颤,抓着谢缕手腕的力气渐渐变小,眉头也舒展了些,嘴里的喃喃声也停了。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幻觉己经消失了,只剩下毒沼的雾气和身边的谢缕。他还抓着谢缕的手腕,指腹能感觉到对方冰凉的皮肤和细微的脉搏。楼观雪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不仅在幻觉里失态地哭了,还抓着谢缕不放,甚至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的脸瞬间红了,连忙松开谢缕的手腕,尴尬地别过头,不敢看他:“对……对不起,我刚才……”
谢缕收回手,手腕上己经留下了几道红印,轻轻一碰就有点疼。他没在意,只是将竹筒塞回布包里,淡淡地说:“没事,沼气致幻,加上你的蛊毒发作,很正常。”他顿了顿,看了楼观雪一眼,补充道,“那个叫阿凯的,是你的朋友?”
楼观雪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是我的搭档,三个月前在一座古墓里,为了救我,死了。”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
谢缕没说话,只是靠在岩石上,看着远处的雾气。他不懂什么是“搭档”,但他知道“朋友”——就像婆婆对他那样,会为了对方付出生命。他想安慰楼观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地陪着他。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沼水冒泡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虫鸣。楼观雪靠在岩石上,平复着心情,刚才的幻觉还在脑海里回荡,阿凯的笑容、石棺落下的声音、金蚕蛊的爬动……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痛。
“不是你的错。”谢缕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是自愿救你的,不是你的错。”
楼观雪猛地抬头,看向谢缕。少年靠在岩石上,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却让他心里的愧疚突然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谢缕,突然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不是尴尬的笑,也不是礼貌的笑,而是带着释然的笑。这个少年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最有用的话。
“谢谢你。”楼观雪轻声说,这一次,是真心的。
谢缕没回应,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走,再不走,中午的水蛊就要出来了。”
楼观雪点点头,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才抓得太用力,现在还有点酸。他看向谢缕的手腕,上面的红印还很明显,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的手腕……要不要上药?”
“不用。”谢缕摇摇头,拿起竹竿,率先跳下岩石,“走了。”
楼观雪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跟上去,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些,胸口的闷痛也缓解了不少,左臂的金线也恢复了之前的淡金色,不再疯狂蠕动。
雾气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雾气照下来,在沼水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两人踩着石头,一前一后地往前走,偶尔会有寻踪蛊飞回来,落在谢缕的肩膀上,轻轻蹭一下,像是在报告安全。
“谢缕。”楼观雪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谢缕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以后……如果我再出现刚才的情况,你不用管我,先顾好自己。”楼观雪说,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脆弱,给谢缕带来麻烦,更不想让谢缕因为保护他而受伤。
谢缕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认真:“我们是同伴,不能不管。”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楼观雪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谢缕的背影,靛蓝色的苗服在阳光下泛着淡光,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同伴,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雾气越来越淡,远处己经能看到毒沼对岸的树林。就在这时,谢缕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指尖轻轻动了动——寻踪蛊传来了危险的信号。
“怎么了?”楼观雪立刻警惕起来,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谢缕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对岸的树林,眼神冰冷:“有人在对岸,不是黑狼的人,是……寨里的人。”
楼观雪心里一沉——寨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来阻止他们的,还是来帮忙的?他看向谢缕,发现少年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有警惕,也有失望。
“我们走快些,别让他们发现。”谢缕低声说,加快了脚步,竹竿探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楼观雪点点头,紧跟在他身后。他能感觉到,谢缕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脚步也有些沉重。他没多问,只是默默加快速度,想尽快离开这片毒沼,远离那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人。
阳光终于穿透了雾气,洒在毒沼上,泛着诡异的金光。两人的身影在石头上快速移动,朝着对岸的树林走去,身后的沼水依旧在冒泡,像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隐藏的秘密和危险。而对岸的树林里,几道身影正躲在树后,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复杂,不知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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