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无烟火药，像是揣在我心口的炭火，又烫又让人盼着它赶紧烧起来。厂子里日夜不停地赶，可那产量，看着就让人心焦。山炮也是，磕磕绊绊总算又凑出两门，加起来三门炮，炮弹更是金贵得跟眼珠子似的。
探子像流水一样把消息送回来。河谷城那边，人喊马嘶，动静越来越大。杨扒皮的兵，加上那些穿得五花八门但走路一板一眼的“商会护卫”，黑压压一片，己经开始往翠屏山方向挪动了。河下游，也能瞅见几条冒黑烟的铁壳子小火轮，屁股后面拖着载满人的木船，那肯定就是三岛商会的“内河运输队”了。
空气里都像是能闻到硝烟味儿，绷得紧紧的。
“司令，狗日的先锋己经到了翠屏山脚下了，正在砍树挖坑，看样子是想站稳脚跟再冲。”张大河从前面回来，一脸尘土，嗓子沙哑。
“让他们挖！”我盯着沙盘，“咱们的壕沟和机枪位比他们深！告诉弟兄们，沉住气，放近了再打！子弹管够，手榴弹也给老子敞开了用！第一阵，必须把他们的气焰给老子打下去！”
“明白！”
“水娃子那边咋样？”
“巡防队报告，下游的龟儿子船队停停走走，好像在试探水道，偶尔放几枪冷炮，不敢深入。咱们的水雷阵和岸边的马克沁，他们还是怵的。”
“好！让他们继续盯死唠！河上，绝对不能先丢！”
我又跑去试炮场。赵铁匠眼窝深陷，都快熬干了。
“司令，三门炮，六十发无烟火药炮弹，全在这儿了。”他指着旁边码放整齐的木箱，声音嘶哑，“炮手也训了几天，打固定靶还行，移动靶…够呛。”
“够了！先拿杨扒皮的开刀！”我拍拍他肩膀，“把炮给老子悄悄挪到翠屏山反斜面的预设阵地去，伪装做好唠！没我的命令，一炮都不准放！”
“是！”
最难熬的就是等待。城里百姓也感觉到了，街上人少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民兵扛着老套筒（老旧步枪）和梭镖在街上巡逻，眼神紧张又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
第二天拂晓，天刚蒙蒙亮，轰隆几声炮响就从翠屏山方向传来！
来了！
我抓起望远镜就冲上指挥部楼顶。只见山脚下敌军阵地上腾起几团硝烟，是他们的老式山炮在试射校正。紧接着，黑压压的步兵就在机枪掩护下，朝着张大河他们坚守的一线阵地扑了过来！
枪声瞬间爆豆般响起，密密麻麻，中间夹杂着机枪连续的哒哒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敌军冲得很凶，子弹啾啾地打在守军阵地的土坡上，溅起一串串烟尘。
“告诉张大河，顶住！放近了再打重机枪！”我对传令兵吼道。
望远镜里，能看到我们的士兵沉着地射击，马克沁重机枪沉闷有力的声音一次次压过对方歪把子轻机枪的尖啸。冲锋的敌军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但后面的人依旧在军官和督战队的驱赶下往上涌。战线一时僵持住了。
“司令！敌军那几门炮移到前边来了，正在轰击三连的机枪堡！”观测兵大喊。
我心头一紧，转移望远镜，果然看到敌军一处小高地上，两门老克式山炮正在喷吐火舌，炮弹落点离三连的机枪工事很近。
“妈的！”我骂了一句，扭头对身后的通讯兵下令，“给炮兵阵地发信号！目标，敌军炮兵阵地，高粱地左侧小高地，距离一千西，急促射，打三发！让他们给老子打准点！”
命令通过旗语和电话线传了下去。等待的那几十秒，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突然——
咻——咻——咻——！
三发炮弹带着完全不同以往的尖利呼啸，从我们头顶后方划过，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没有白烟！
下一秒，敌军炮兵阵地附近猛地腾起三团巨大的黑红色火球！爆炸声沉闷有力，地动山摇！
第一发近失，弹片横扫了炮位旁的弹药手。第二发首接砸在了其中一门炮的防盾上，轰隆一声把那炮掀了个底朝天！第三发则在另一门炮侧后方爆炸，炸得炮手人仰马翻！
刚刚还喷吐着火舌的敌军炮阵地，瞬间哑巴了！只剩下燃烧的炮架和翻滚哀嚎的士兵！
“打得好！”我猛地一捶墙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无烟火药！这威力和射速，太他妈带劲了！
前沿阵地也爆发出一阵欢呼！我们的士气瞬间暴涨！
敌人的进攻势头明显一滞，冲锋的士兵茫然地回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的指挥显然也乱了套，后续的炮火支援变得零落而慌乱。
张大河抓住机会，大吼着下令反击。阵地上的步枪、机枪火力更加凶猛，甚至发起了小规模的反冲锋，一口气将攻上半山腰的敌军又给撵了回去！
首战，我们赢了！
水娃子那边也传来消息，河下游的敌船队听到翠屏山方向剧烈的爆炸声（尤其是那与众不同的炮声），似乎有些犹豫，放缓了清理水道的动作，只是远远地观望。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敲掉两门炮，打退一次冲锋，伤不了他们的筋骨。杨扒皮和旭日人吃了这个亏，下一波来的，绝对是更凶狠的报复。
“命令炮兵，立刻转移阵地！防备敌人报复炮击！”
“告诉张大河，抓紧时间抢修工事，补充弹药，救治伤员！恶仗还在后头！”
“巡防队继续保持警惕！”
高兴劲儿过去，更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炮弹只剩五十多发了，下一波，还能这么顺利吗？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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