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张从浪人尸体上搜出来的纸，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陈先生连夜赶工，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总算把那些弯弯绕绕的日文给捋顺了。
结果比我们想的还要糟。
“司令，确定了。”陈先生声音干涩，指着地图上那个险要的侧翼山谷，“这里，当地人叫‘鬼见愁’，确实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可以绕到翠屏山主阵地的侧后方。地图上标注，敌人计划投入至少一个加强团规模的兵力，由旭日方面的军事顾问首接指挥，还配属了一个山炮营！”
他顿了顿，翻着翻译好的文件：“文件里还提到…进攻发起时间，很可能就在五天后！拂晓！”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五天！一个加强团！山炮营！还是从我们最意想不到、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来！
我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要不是“剃刀队”拼死拿下那伙浪人，缴获了这要命的情报，五天后，敌人像一把尖刀从鬼见愁捅进来，黑石城就真完了！
“都听见了？”我环视屋里每一个人，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五天！咱们只有五天时间！”
“张大河！”
“到！”张大河猛地站首，脸上再无平日的浑不吝，只有凝重。
“你的一营，立刻抽调最精锐的两个连，由你亲自带队，不惜一切代价，抢占鬼见愁出口两侧的制高点！给老子挖！深挖洞，广积…广修工事！机枪堡、迫击炮位、战壕、铁丝网、地雷！能弄多少弄多少！要把那里变成敌人的坟场！需要什么物资，优先供应！”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就算用牙啃，也把工事啃出来！”张大河敬了个礼，转身就冲了出去。
“石牛！”
“到！”
“你的‘剃刀队’和预备队，立刻协助后勤，往鬼见愁运送建材、武器弹药、粮食！所有能动员的民兵、民夫，全部发动起来！告诉乡亲们，黑石城能不能守住，就看这五天！”
“是！”
“水娃子！河面警戒提到最高级别！防止敌人从水上干扰我们调动！”
“明白！”
整个黑石城像一架瞬间烧红了锅炉的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通往鬼见愁的山路上，人流物资川流不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挖掘泥土的摩擦声、军官们的催促声、骡马的嘶鸣声，昼夜不息。
我也几乎钉在了鬼见愁前线。看着士兵和百姓们咬着牙，顶着日渐寒冷的山风，拼命挥动铁镐和铁锹，手上磨出血泡也顾不上。一道道战壕和散兵坑被挖了出来，原木和沙袋垒起的机枪火力点一个个出现。铁丝网一层层拉起来，军工局赶制出来的简易地雷（铁壳里面塞满铁钉和黑火药）被小心翼翼地布设在通路和可能的渗透路线上。
新生产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无烟火药炮弹，被优先补充给了山炮连。炮手们根据地图测算射击诸元，将炮口默默对准了鬼见愁山谷的入口方向。
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在和死神赛跑。
顺丰号的钱管事又来了，这次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林司令，这…贵部如此大的动静，怕是…”他欲言又止。
“钱管事，明人不说暗话。”我没时间跟他绕弯子，“鬼子要有大动作了。黑石城要是守不住，你们顺丰号在蜀北的生意，也好不到哪儿去。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钱管事擦了下额头的汗：“这个…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知林司令还需要些什么？鄙号或许还能筹措一些…”
“药品！特别是外科手术用的麻醉剂、止血钳、纱布！还有水泥！越多越好！”我立刻提出要求，“价钱好说，但必须要快！三天内必须送到！”
“…我尽力！”钱管事咬了咬牙，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匆匆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事在一点点成型，但每个人的心都悬在半空。敌人会不会提前发动？我们的准备来得及吗？
第西天夜里，前沿观察哨报告，鬼见愁山谷深处，似乎有零星的火光和人影晃动，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他们来了！己经在做进攻前的最后准备了！
“命令各部，进入最后战斗准备！所有人员就位！弹药分发到个人！”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第五天，拂晓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天地间死一般寂静，连风声都停了。我和指挥部一行人趴在刚刚修好的前沿指挥所里，紧紧盯着漆黑一片的山谷入口。士兵们蜷缩在战壕里，抱着冰冷的步枪，手指搭在扳机上，呼吸都刻意放轻。
寒冷和紧张让我的牙齿都有些打颤。
突然——
咻——！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死寂，从山谷深处传来！
紧接着——
轰隆！！！
一发炮弹狠狠砸在左侧山梁的岩石上，炸起漫天碎石和火光！
进攻，开始了！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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