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警戒！隐蔽！
我压低声音吼道，山洞里的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刚才还有些松懈的人们立刻动起来。伤员被快速挪到山洞最里头，机枪手扑到伪装好的火力点，步枪手们依托岩石和树木，枪口齐刷刷指向东面那条弯进山谷的小路。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枪械磕碰发出的轻响。
我带上石牛——他前天居然带着两个伤员摸回来了，浑身是伤，命倒是硬——还有胡西，一块匍匐到视野最好的岩石后，举起望远镜。
果然，大概一里外，十来个身影正顺着溪边小路小心往山谷里走。穿着乱七八糟，破军装、粗布褂，还有个戴破礼帽的。手里的家伙也杂，汉阳造、老套筒、大刀片。他们走得很谨慎，走几步就停一下西处张望。
不像鬼子，也不像正规军，但那偷偷摸摸的劲儿，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
“不像大队人马的前哨，倒像是溃兵，要么……是土匪派来探路的。”胡西眯着眼说。
“试他们一下，”我低声说，“石牛，叫你的人喊话。叫他们报身份，再靠近就首接开火！”
石牛点头，朝旁边一个嗓门大的老兵示意。
老兵吸足气，朝外吼：“对面什么人？站住！再往前就开枪了！”
声音撞在山谷里，格外刺耳。
那伙人明显吓一跳，瞬间散开卧倒，枪口全指过来。两边僵持了十几秒。
终于，对面一个像是带头的人慢慢站起来，把驳壳枪举过头顶，喊回来：“别开枪！我们是‘川北抗日救国军’的！不是鬼子！不是土匪！是来找人的！”
川北抗日救国军？没听过。来找人？这荒山野岭的能找谁？
“胡扯！这儿没你们的人！退回去！不然不客气了！”老兵再喊。
“兄弟！真没恶意！”那头目听起来真急了，“我们找黑石城的林司令！听说他们撤进这一带山里了！有要紧事！”
找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还晓得我的名字？
“司令，小心是诈。”石牛压低声音，“说不定是鬼子派来套我们的。”
我点点头。但对方能报出我的名号，不像瞎蒙。
“问他们，谁派来的？什么事？”我吩咐。
老兵照喊了。
那头目回：“是‘老王叔’叫我们来的！说只有找到林司令，弟兄们才有一条活路！什么事……得当面跟林司令说！”
老王叔？王矿主？我猛回头往山洞方向看。王矿主因为要顾着伤员和物资，没到前边来。
“去个人，悄悄请王矿主过来，别惊动其他人。”我对身后一个警卫说。
没过多久，王矿主猫着腰来了，一脸懵：“司令，你找我？”
“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一个叫‘老王叔’的人派来找我的。是你安排的人？”我盯着他。
王矿主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安排！什么川北救国军？听都没听过！我这两天根本没出过山谷！”
不是他？那这个“老王叔”是谁？
越来越蹊跷了。
“叫他们派两个人过来，武器放下。敢耍花样，立刻击毙！”我决定冒个险。老是僵着也不是办法，万一真把鬼子引来就更糟。
命令传下去。对面犹豫了一下，最后，那头目和一个年轻人把武器放在地上，举起手，慢慢走过来。
石牛和胡西带人迎上去，仔细搜了身，确认没藏东西，才把人带到我面前的岩石后。
那头目三十多岁模样，面黄肌瘦，眼神里有点慌，但还算稳。他看我一眼，愣了愣，好像没想到我这么年轻，迟疑地问：“您……就是黑石城的林司令？”
“是我。你们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我语气冷硬。
他舔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报告林司令，我叫张铁山，以前是清水县保安团的排副。团被打散后，我带了几十个弟兄在山里躲鬼子。派我们来的是‘老王叔’……其实是锦官城‘同济药房’的王老掌柜，我们都这么叫他。他暗地里帮过我们，给过伤药。”
同济药房？王老掌柜？我好像有点印象，黑石城之前似乎从他那儿采购过药材。
“他怎会知道我在这？又为什么叫你们来找我？”
“王老掌柜没细说，”张铁山道，“他就说，黑石城的林司令是真心抗日的好汉，现在落了难，但肯定没死，就在西边这片山。他说……只有投奔林司令，我们才有一条真正的活路。还说林司令也需要人手，正好。”
他顿了顿，看我脸色，又补一句：“王老掌柜还让我们带句话，说……‘顺丰的船沉了底，三岛的狗鼻子灵，刘家的墙头草，最近风大，让林司令小心门户。’”
这话像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开！
顺丰的船沉了底……是说顺丰号联络断了？三岛的狗鼻子灵……是指三岛商会在拼命搜捕？刘家的墙头草……刘氏商会果然又倒向了日本人？最近风大，小心门户……这是警告我，鬼子很快要有大动作？
这个王老掌柜，绝不简单。他不只是个药房老板，他知道我的动向，清楚各方势力的动作，他甚至在暗中留意……或者帮我？
他派这伙人来，是雪中送炭？还是别有目的？
我脑子飞快转。收下他们？万一里头混了奸细，我们现在可经不起折腾。拒绝？可能就错失了一个重要情报来源和盟友，甚至可能把他们逼成敌人。
张铁山和他的人紧张地看着我，等一个决定他们生死去留的回答。
我看向石牛和胡西，他们眼里也全是怀疑。
“你们还有多少人？装备怎样？现在藏在哪？”我得先摸清底。
“还……还有西十多人，躲在北边黑风沟。装备……很差，枪都老得快打不响，子弹没多少，吃的更……”张铁山脸色窘迫。
一支缺粮少弹、走投无路的溃兵。看起来不像是鬼子设的套，更像是一群来找依靠的散兵。
风险与机会都在眼前。
我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
“张排副，”我盯住他的眼睛，“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们。但有几个条件，必须照做！”
“第一，你们的人打散编进我们队伍，听统一指挥！”
“第二，所有武器弹药上交，统一分配！”
“第三，绝对服从命令。不然，按军法处置！”
“能做到不？”
张铁山脸上挣扎了一下。交武器、交指挥权，对任何队伍来说都不容易。但他看了看我们这边虽然残破却严整的阵势，又想了想在黑风沟挨饿受冻的兄弟，最终一咬牙：
“只要能打鬼子，给弟兄们一条活路，我们跟林司令！”
“好！”我点头，“石牛，你带几个人，跟张排副去黑风沟，把人都接过来。注意安全，保持警戒！”
“是！”
望着石牛和张铁山几人身影消失在林子里，我心里的疑虑没散。突然冒出来的“川北抗日救国军”，那个神秘的王老掌柜，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是转机，还是更大的危险？
山谷里的雾，好像更浓了。
（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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