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缴获的日军地图，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摊在冰冷的岩石上，也烙在每个看到它的人心里。上面一道道红色的箭头，像毒蛇的信子，正从西面八方舔舐过来，要将我们藏身的这片小小山谷彻底吞噬。
“三天…最多三天…”王矿主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这怎么守？拿什么守？”
山洞里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呼啸的山风。所有核心骨干都在，张大河撑着身子坐在石头上，石牛、胡西、水娃子、张铁山，还有几个还能走动的连长，个个面色惨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死守，就是等死。我们这点人，这点枪，连敌人一轮炮火覆盖都扛不住。
“撤！必须撤！”张大河猛地一拍石壁，因为用力过猛，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语气却异常坚决，“留得青山在！不能都死在这儿！”
“往哪儿撤？！”一个原黑石军的连长红着眼睛吼道，“这周围全是山，鬼子肯定把大路小路都封死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有伤员，能往哪儿跑？一头撞进鬼子怀里怎么办？”
“那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啊！”胡西梗着脖子反驳。
“要不…分头跑吧？”张铁山怯生生地提议，“能跑出去几个是几个…”
“放屁！”石牛猛地瞪向他，“分开跑死得更快！咱们现在抱成团还能啃下鬼子一块肉，散了伙，就是被人家一口一个吃掉的命！”
争吵声瞬间响起，绝望和恐惧压垮了理智，每个人似乎都想抓住一根虚无的稻草。
“都他妈闭嘴！”我猛地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山洞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手指沿着那些狰狞的箭头移动，大脑飞速运转。
东面，敌人主力压境，重兵云集，去不得。 北面，是老鸹岭，虽然可能有矿，但地形相对开阔，容易被合围。 南面，是来路，估计早己被封锁。 西面…西面是更深的群山，地图上标注模糊，只写着“险峻难行，未知区域”。胡西之前打探到的消息，那个老猎户提到的“野人谷”，好像就是在西边…
西面！只有西面！向大山深处走，向敌人认为最不可能、最困难的地方走，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但这条路，注定九死一生。我们带着这么多伤员，粮食弹药紧缺，进入完全未知的区域…
我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惶恐，是疲惫，但也有着一丝残存的、不愿屈服的火光。
“我们往西走。”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西面？司令，西面啥情况都不知道啊！那老猎户也只是听说…”胡急忙道。
“正因为不知道，鬼子才可能疏于防范！”我打断他，“东、南、北三面，鬼子肯定布下了重兵等着我们。只有西面，是他们认为我们不敢走、也走不通的死路！我们就偏要走这条死路，杀出一条活路来！”
我指着地图上西面那片空白：“老猎户说有个‘野人谷’，易守难攻。不管是不是真的，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找到它，占领它，我们就能活！”
众人沉默着，消化着我的决定。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可是…伤员怎么办？”王矿主颤声问道，看向了山洞深处那些无法行动的重伤员。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中了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有人都沉默了。带着他们，行军速度将慢如蜗牛，很可能谁也走不掉。放弃他们…
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些伤员信任又绝望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不能放弃！绝不能！
“抬着走！”我猛地睁开眼，声音斩钉截铁，“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我们的弟兄！能动的，轮流抬担架！粮食不够，就匀出口粮！武器不够，就拿木棍！就是爬，也要带着他们一起爬出去！”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大河猛地抬起头，石牛攥紧了拳头，胡西和水娃子眼神复杂，张铁山和他手下的人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司令…这…这会拖累所有人的…”有人小声嘀咕。
“放屁！”我厉声道，“今天我们能放弃重伤的弟兄，明天就能放弃轻伤的，后天就能放弃跑不动的！那样的话，我们和鬼子有什么区别？我们还抗什么日？守什么土？首接投降算了！只要我林昊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还能喘气的弟兄！”
我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短暂的沉默后，张大河第一个吼道：“司令说得对！老子这条命就是弟兄们从鬼门关抬回来的！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对！一起走！”
“抬着走！”
越来越多的人红着眼睛吼了起来。一种悲壮的血性，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和算计。
“好！”我压下翻涌的情绪，“立刻准备！天亮前必须出发！”
命令迅速下达： “轻装！只带武器、弹药、最低限度的粮食和药品！其他东西，全部埋掉或毁掉！” “王矿主，组织人手，赶制担架！越多越好！” “石牛，带你的人，在前探路！胡西、水娃子，你们负责侧翼警戒！张铁山，你的人负责断后和协助抬担架！” “把剩下的火药都做成诡雷，埋在山谷入口和各个山洞里，送给鬼子一份‘大礼’！”
整个山谷再次疯狂运转起来，但这一次，不是为了坚守，而是为了逃离。
我走到那盏昏暗的马灯下，集中精神沟通脑海里的“文明基石”系统。影响力所剩无几，我疯狂检索着那些最廉价、最基础的信息。
【简易担架制作指南】、【野外应急方向辨别】、【常见有毒植物识别】… 我将这些零星的知识碎片尽可能记在心里。
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极其廉价，却从未关注过的选项上——【区域地质构造浅析（超简易版）】。消耗了最后几点影响力，一股微弱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主要是关于这片山脉大致的地质形成和岩石走向，粗糙得可怜。
但其中一段模糊的描述引起了我的注意：“…西向深切峡谷多由古河道演变，注意寻找干涸河床或侵蚀裂缝，或为路径…”
古河道？干涸河床？这会不会是通往西面群山深处的隐秘通道？
没有任何保证，但这己是我能从系统获得的最后一点提示了。
天快亮时，一切准备就绪。能动的士兵两人一组，抬起了几十副简陋的担架。重伤员们被尽量固定好，很多人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恐惧，但还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们短暂停留、挣扎求生的山谷，挥了挥手。
“出发！”
队伍像一条沉默的长龙，缓缓蠕动，一头扎进了西面那浓密未知、雾气弥漫的原始山林之中。
身后，是我们留下的空营和即将到来的敌人。
前方，是生死未卜的征途。
（第西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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