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外那一声冷炮之后，反倒没了下文。但这种安静，比枪声还他妈熬人。我知道，那姓钱的团长是在掂量，掂量我们那两声响屁一样的土炮背后，到底藏着多少斤两。
不能让他慢慢掂量！等他琢磨过味儿来，就是我们灭顶的时候。
“王叔，得麻烦你再走一趟了。”我把王矿主叫到跟前，声音压得极低，“这次不是唱空城计，是真要你去跟那姓钱的谈。”
王矿主脸色一紧：“谈？怎么谈？咱们现在这情况…”
“就因为这情况，才必须谈！”我打断他，“石牛审出来了，姓钱的跟张铁头有旧怨，他是来趁火打劫兼报仇的。咱们就从这个口子下手。”
我快速把我的想法说了一遍：“你带上两个人，举白旗，大大方方从谷口出去。就说是二十三师先遣团的副官，奉命来谈判。口气要硬，但条件可以聊。告诉他，张铁头我们己经拿了，是死是活就在我们一念之间。这野人谷，现在我们占着，就是二十三师的地盘。问他，是想为了点陈年旧怨，跟咱们师磕个头破血流，还是大家坐下来，聊聊这黑乎乎的‘乌金’该怎么分？”
王矿主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虚张声势，祸水东引，再许以利益？”
“对！”我点头，“咱们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煤。答应先给他几车皮煤作为‘诚意’，换他暂时后退。只要他肯谈，肯后退，咱们就赢得了时间！”
“要是他非要那挺机枪呢？或者要进谷查看呢？”王矿主问到了最关键处。
“机枪绝不能给！那是咱的胆气！”我斩钉截铁，“进谷更不行！你就说谷内刚经战乱，还在清剿残敌，不方便外人进入。可以…可以把张铁头捆了，带到谷口让他远远看一眼！让他确信仇人落我们手里了。总之，拖住他！”
王矿主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这把老骨头，就再出去豁一回脸面！”
我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谈不成没关系，全身退回来最重要。我们会用枪盯着你，情况不对，立刻往回跑！”
很快，王矿主带着两个还算镇定的老兵，举着临时找来的白布，打开了谷口的木栅栏，走了出去。
我的一颗心，也跟着他提到了嗓子眼。这简首就是羊入虎口。
谷内，我让石牛把所有能动的火力都悄悄集中到谷口两侧，子弹上膛，手指搭在扳机上。那挺捷克式更是死死锁定了对方可能藏匿机枪的位置。一旦对方敢动王矿主，那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我趴在哨塔上，望远镜死死盯着对面。看到王矿主他们被对方哨兵拦住，搜身，然后带到了后面。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又看到王矿主走了出来，对方似乎并没有为难他。
他安全回来了！
一进谷，王矿主就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我急忙问。
“见着那钱团长了，是个胖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精得很。”王矿主喘了口气，“我按司令说的，抬出二十三师的招牌，又把张铁头抛出来。他果然对张铁头更感兴趣，听说被我们抓了，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
“他信了我们的来历吗？”
“将信将疑。”王矿主摇摇头，“他开口就要五车皮煤，还要我们交出所有‘缴获’的重武器，才肯后退五里。”
“做梦！”我冷哼。
“我没答应，只答应先给两车皮煤，让他看看我们的诚意。重武器绝口不提。磨了半天，他最后松口了，同意后退三里，但要我们先出一车皮煤，并且…要把张铁头交给他们处理！”
交出张铁头？我眉头紧皱。张铁头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但把他交出去换平安，这感觉…有点膈应。而且，交出去之后呢？那钱团长没了顾忌，会不会立刻翻脸？
“司令，不能再犹豫了。”王矿主低声道，“我看那姓钱的，耐心有限。先给他煤和人，换来退兵三里和几天时间，值！”
我看看谷里那些眼巴巴望着我的弟兄，看看棚子里呻吟的伤员。是啊，没时间优柔寡断了。
“好！答应他！你再去一趟，告诉他，明天天亮，一手交煤交人，一手后撤！让他别耍花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谷口气氛紧张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这边，一车勉强凑出来的劣质煤己经准备好。张铁头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破布，由石牛亲自押着。
对面，钱团长的人马也远远看着，那胖子团长本人躲得远远的，用望远镜朝这边望。
交换过程倒是没出幺蛾子。我们的人推着煤车出去，对方派了十几个人过来接收，同时把张铁头像拖死狗一样拖走。我看到张铁头被拖到对方阵前，那钱团长似乎上前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然后就听到一声枪响！
远远地，看到张铁头倒了下去。
解决了旧怨，那钱团长似乎很满意，望远镜里能看到他挥了挥手，他的人马果然开始缓缓向后移动，退到了大约三里外的一处山坡后驻扎下来，依旧能看到他们的哨兵。
暂时的危机，算是缓解了。
但我们都知道，这他妈就是饮鸩止渴。送出去一车煤，暴露了我们的资源。交出了张铁头，也少了一个或许能换更多利益的筹码。那钱团长就像条喂不饱的狼，迟早还会扑上来。
“司令，接下来怎么办？”石牛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保安团哨兵，闷声问道。
我看着刚刚有些生机，却依旧破败的山谷，看着那些刚刚拿起枪、眼神还带着惶恐的新兵，看着所剩无几的粮食和药品。
死守？守不住。这点资源，不够耗的。
转移？往哪儿移？外面可能到处都是鬼子和溃兵。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条刚刚发现的，通往未知后山的隐秘小路。
或许…唯一的生路，在那山后面？
（第西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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