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矿主，看着那钱团长的人马果然磨磨蹭蹭退到了三里地外，我这心里那根绷得快断了的弦，才算稍微松了那么一丝丝。就一丝丝。
谷里暂时是安全了，可这安全，是用一车救命的煤和一个死仇换来的，虚得跟水里的月亮一样，一碰就碎。
我把石牛、王矿主、张大河，还有那个刚提拔起来的苦力队长赵老蔫（就是之前发现侯三不对劲的那个爆破工）都叫到跟前。几个人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苗跳得人心慌。
“都说说吧，下一步，咋整？”我开门见山，声音哑得自己都听着难受。
一片沉默。最后还是张大河先开了口，他伤没好利索，脸色蜡黄：“司令，守…怕是守不住啊。粮食见底了，药都快没了。外面那姓钱的胖子，喂不饱的。咱这点家当，经不住他耗。”
王矿主叹了口气：“大河说的是。咱们这‘二十三师’的虎皮，撑不了多久。那钱团长不是傻子，迟早能摸清咱们的底细。”
石牛眼一瞪：“那咋办？难不成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咱们现在这点人，冲出去就是送死！”
“冲是送死，守是等死。”我总结了一句，说得所有人心里都一沉。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条幽深的后山秘道方向，“现在，就剩下这条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我看了过去。那条被乱石堵着的小路，黑黢黢的，像怪兽的喉咙，不知道通向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死胡同。
“得有人去探探。”我声音低沉，“看看这条路，到底通到哪，路上啥情况，能不能走得了咱们这大几十号人，还有这么多伤员。”
“我去！”石牛第一个站起来，“我带几个兄弟走一趟！”
“也算我一个！”胡西也蹦了起来，“爬山钻洞我在行！”
我点点头：“石牛，胡西，你俩挑五个手脚最利索、胆子最大的兄弟，带上枪，子弹备足，干粮和水带三天的量。再带上信号枪，遇到危险，或者找到地方了，就打信号。绿色代表安全可通行，红色代表有危险速援，记住了？”
“记住了！”两人重重点头。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打仗，是看路！摸清情况就回来，千万别逞强！”我又叮嘱了一遍，“天亮就出发！”
这一晚上，我基本没合眼。看着石牛他们准备装备，心里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把这最后一点精锐派出去，万一折在外面，或者带回来的是坏消息，那我们可真就只剩下等死的份了。
天刚蒙蒙亮，石牛、胡西带着五个挑选出来的老兵，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条秘道入口，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
他们一走，这谷里的时间好像又变慢了。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们，找点事做。
我让赵老蔫把苦力里面以前打过猎、采过药的人都找出来，组成几个小队，由老兵带着，去山谷西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能吃野菜、野果，或者有用的草药。哪怕能多找到一口吃的，也是好的。
又让王矿主带着人，把谷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归拢起来，破铜烂铁、烂木头、甚至那些护矿队留下的烂衣裳，都别扔，说不定以后都能派上用场。
我还去看了看那个从汉阳兵工厂出来的老学徒工，他叫陈老栓，手巧得很，正带着几个人在摆弄几支损坏的老套筒，试着看能不能拼凑出一两支能用的。我让他试试看，能不能用现有的材料，造点土地雷或者炸炮，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日子就这么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干粮越来越少，粥越来越稀，伤员棚里的呻吟声也没断过。每次谷外有一点风吹草动，所有人都紧张得拿起武器，发现是虚惊一场，才又瘫坐回去。
等到第三天下午，太阳都快偏西了，还是没见到石牛他们的影子。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三天了，就算路再难走，也该有点消息了。是不是出事了？迷路了？还是…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负责在秘道口守着的水娃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又是泥又是汗，却带着狂喜！
“司令！回来了！牛哥他们回来了！！”
我猛地站起来，心脏咚咚狂跳：“人呢？怎么样？”
“就在后面！都…都活着！就是看着累瘫了！”水娃子喘着大气，“胡西哥让我先跑回来报信，说…说路通了！那边有个好地方！！”
好地方？！
我这颗心啊，一下子从谷底抛上了半空！
很快，石牛和胡西他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一个个浑身破烂，脸上、手上全是刮伤，嘴唇干裂，眼睛却亮得吓人。
“司令！找到了！”石牛看到我，哑着嗓子，第一句话就让我差点跳起来，“路很难走，差点迷在山里…但是通了！那边山后面，有个大山窝子，比这野人谷还大！有溪水，有平地，还有…还有好多废弃的木头房子！像个以前的老寨子，好像叫…叫‘栖雁沟’！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栖雁沟？废弃的老寨子？有水源有平地？
这简首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清楚了吗？真的没人？安全吗？”我强压着激动，连声追问。
“我们在山头上趴着看了一天一夜，确实没看到人烟，连个新鲜脚印都没有。”胡西补充道，虽然疲惫，但语气很肯定，“那地方三面都是陡崖，就一条小路能进去，比这野人谷还好守！就是…就是离这有点远，路太难走了，伤员过去…恐怕得受大罪。”
受罪不怕，只要有活路！
我看着眼前这几个累得快要散架的兄弟，看着他们眼里那簇希望的火苗，感觉自己也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绝处逢生！
“王叔！大河！老蔫！”我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发颤，“都听到了吗？咱们有退路了！立刻准备！能带走的全带上，带不走的就地掩埋！咱们撤出野人谷，去栖雁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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