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坟头的新土还没干透，清晨的露水顺着草根往下淌。窝棚里的肠鸣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老鼠在啃肠胃。胡西蹲在石头上磨箭头，刀刃蹭着石头冒出细碎火星，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带三根备用弦。”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同时用脚轻轻踢了踢他脚边的竹篓，提醒他别忘了带上。接着，我又详细地嘱咐道：“套子多下在兽径交叉处，兔子可机灵着呢，别让它们轻易逃脱了。”
胡西听了我的话，连忙把磨好的箭头小心翼翼地插进绑腿里，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咧嘴说道：“司令放心，我都记住啦！昨天我瞅见野鸡窝了，就在那边的林子里，今天我肯定能掏几个蛋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己经品尝到了那鲜美的野鸡蛋。
就在这时，王矿主带着他的婆娘和孩子也朝溪边走去。他的筐篓里装着一些铁钩子，随着他的走动，这些铁钩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走着走着，王矿主突然回过头来，高声喊道：“周婶子，你昨儿采的蕨菜根留着没？”
周婶子听到喊声，停下脚步，抬起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她的粗布围裙上沾着一些褐色的泥土，显然是刚才劳作时沾上的。她回答道：“留着呢，我试了一下，把蕨菜根的根须留着，泡在水里，没想到还真的发新芽了。”说话间，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那是她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唯一值钱的物件。
赵老蔫的开荒队在坡上刨土，锈锄头啃着板结的地，发出咯吱的难听声响。“司令，这土硬得能当磨刀石！”他甩了甩震麻的手腕，镐头尖还挂着指甲盖大的草根。
我蹲下去抓把土，土块在掌心碎成齑粉，混着草屑。“烧荒。”说着捡起块燧石在石头上敲出火星，“把荒草堆起来烧，灰烬拌进土里能当肥。”
赵老蔫眼睛一亮，转身招呼人割茅草。他裤管破得露出膝盖，上面结着暗红血痂，是突围时被弹片划的。
伤员棚飘出浓重草药味。小梅正把捣烂的止血草敷在伤员伤口上，草汁顺着指缝滴，在地上洇出深色痕迹。“陈叔，这草药还剩多少？”她问正在打铁的陈老栓。
陈老栓的锤子重重砸在铁块上，火星西溅：“西边崖边还有一片，等太阳毒了我去采。”他胳膊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皮肤被炉火烤得通红。
中午，狩猎队回来了。胡西拎着两只灰扑扑的野兔，耳朵沾着草屑。“就逮着这俩。”他把兔子扔在石头上，野兔蹬了蹬腿不动了。
水娃子从裤兜掏出个布包，作者“川昊泽”推荐阅读《他造军火的，你惹他干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里面是几颗野山椒：“林子里捡的，能提味。”他鼻尖沾着泥点，眼睛却亮晶晶的。
王矿主蹲在溪边剖兔子，刀刃划开皮毛带出暗红的血。“周婶子，把蕨菜根切了，等会儿煮汤。”他吩咐着，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
我蹲在火堆旁，看锅里的水渐渐煮沸。野兔骨头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扔进锅里“扑通”响。周婶子撒了把野山椒，辛辣气刺激着鼻腔，引得众人首咽口水。
傍晚，第一缕炊烟升起来。稀薄的灰白色烟雾在山谷缭绕，混着野草燃烧的气息。人们捧着缺了口的粗陶碗，碗底沉着几粒碎骨。
“司令，这汤……”石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比昨天的糊糊强多了。”他喉结滚了滚，咽下最后一滴汤。
我正往嘴里扒蕨菜根，水娃子突然凑过来，小脸煞白。“胡西哥让我告诉你……”他压低声音，“下午收套子时，西边山坳发现了胶底鞋印。”
我猛地放下碗，汤汁溅在石头上，像滴暗红的血。“多新？”
“鞋印边上的露水还没干。”水娃子咽了口唾沫，“胡西哥说，比咱们的布鞋底大两指。”
胶底鞋！这荒山野岭，除了黑水河保安团，还能有谁？我攥紧陶碗，指节发白。
“还有……”水娃子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半块饼干，“在脚印旁边捡的，包装纸上印着洋文。”
我接过饼干，油纸包装上的“美国制造”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这玩意儿，只有保安团的赵团长才吃得起。
夜幕降临，溪水哗哗响。我站在溪边，看对岸黑魆魆的山林。山风掠过树梢，带来隐约的犬吠声。胡西握着步枪，枪口指向黑暗深处，手指扣在扳机上。
“司令，要不……”石牛刚开口，被我抬手打断。
“都警醒着点。”我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冰凉的金属让我清醒，“把伤员转移到隐蔽处，今晚轮流守夜。”
山谷里的第一缕炊烟消散在夜色中，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我蹲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苗，忽然想起二狗子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司令，我想吃碗热乎的小米粥……”
现在，我们有了蕨菜根，有了野兔汤，甚至找到了止血草。可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却被未知的威胁笼罩着。
溪水依旧流，荒草在风中沙沙响。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不管前方有什么，都得活下去。
你说，这刚冒头的烟火气，能抵挡住接下来的风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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