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的水泥地上还留着轮胎摩擦的焦痕。林倩蹲在荧光追踪剂的光斑旁,手里捏着紫外线灯,光束扫过地面时,淡绿色的轨迹像条发光的蛇,钻进了通风管道的格栅。“他们把画藏进管道了。” 她的指甲抠着格栅的缝隙,金属边缘的毛刺刮破了手套,“江辰,拿断线钳来。”
江辰正摁着内鬼王研究员的后颈,这人的白衬衫被冷汗浸得透湿,领带歪在一边,像条垂死的蛇。“说!赵文山在哪?” 他的膝盖顶着对方的腰眼,力道大得让王研究员龇牙咧嘴,“别跟我装死,你女儿的留学签证还在我手里攥着。”
王研究员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 他说去码头,乘‘远航号’偷渡出境。” 他突然下去,手指指向通风管道,“画里有芯片,藏着文物交易的名单,他说这是最后的底牌……”
断线钳剪开格栅的声响刺耳。林倩钻进管道时,膝盖蹭过锈蚀的铁皮,疼得她倒吸冷气。管道里弥漫着机油味,荧光轨迹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尽头的阴影里露出个画框的角,镀金边缘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找到了。” 她的指尖刚碰到画布,突然摸到背面有块凸起,形状像块橡皮擦,“江辰,这画有夹层!”
江辰爬进来时,管道剧烈摇晃了一下。他接过画框翻过来,用匕首撬开背板,里面掉出个微型硬盘,裹在浸过蜡的丝绸里。“这才是真正的名单。” 他把硬盘塞进证物袋,指尖沾着的蜡油蹭在林倩手背上,“赵文山故意让我们追伪画,自己带着真名单跑路。”
技术队的车在外面鸣笛。林倩被江辰拽出管道时,头发上沾着蜘蛛网,白大褂的肘部磨出了洞。王研究员正蹲在地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我也是被逼的。” 他抹着眼泪,“他们拿我女儿的病历威胁我,说不配合就停掉她的靶向药……”
林倩的目光落在他的公文包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拍卖图录,其中一页折着角,是那幅《千里江山图》伪作的照片。“你早就知道画是假的,对吗?” 她蹲在他面前,紫外线灯扫过图录,空白处显出淡淡的荧光,是他用荧光笔写的 “陷阱” 两个字,“但你还是帮他们调包了。”
王研究员的脸瞬间惨白。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标签上的名字被磨得看不清:“我女儿需要这个药,只有赵文山能弄到。” 他突然抓住林倩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画框里的芯片有定位,你们快去追,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辰己经发动了警车,警笛的尖啸刺破夜空。林倩钻进副驾驶时,看见他正用牙齿撕开证物袋,把微型硬盘塞进读卡器。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名单,交易记录从十年前开始,涉及的文物编号多达三位数,最后一条是 “《千里江山图》真迹,买家:匿名,地点:公海”。
“他根本不是要偷伪画。” 林倩的指尖划过屏幕,“他是想用伪画引出真迹的买家,然后黑吃黑。” 她突然想起沈墨说的 “特洛伊计划”,“那些颜料里的敦煌壁画残片,是他故意放进去的诱饵,让买家相信他有能力弄到国宝。”
警车冲出停车场时,轮胎卷起的碎石打在护栏上,噼啪作响。江辰的手机连着车载电台,李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码头己经布控……‘远航号’的船长是赵文山的表兄…… 注意安全,他可能带了武器……”
林倩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笑出声。江辰瞥了她一眼,方向盘在手里打了个弯:“笑什么?被吓傻了?”
“我在想,赵文山费这么大劲造假画,到底图什么。” 她的指尖在膝盖上画着圈,“八千万的伪画,够他逍遥快活几辈子了,犯不着冒险偷渡。”
江辰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警车的灯光在夜色里拉出两条光带。“因为他要的不是钱。” 他的声音沉下来,“是面子。你没看档案吗?他爹当年是博物馆的管理员,因为鉴定错了一幅画被开除,临死前还说‘赵家的人,绝不能输给那些假行家’。”
码头的风带着鱼腥味,吹得人睁不开眼。“远航号” 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巨兽,甲板上的探照灯晃来晃去,照亮了赵文山的身影,他正拎着个黑色皮箱,往悬梯上跑,皮箱的锁扣闪着金属光,和周明远书房里那个空盒子的尺寸一模一样。
“站住!” 江辰的吼声被风声吞没。他冲过去时,赵文山突然转身,手里举着个打火机,皮箱的锁扣被拉开,露出里面的炸药引线,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别过来!” 赵文山的声音嘶哑,眼镜片反射着探照灯的光,“这箱子里不仅有炸药,还有《千里江山图》的真迹照片,你们敢动我,全世界都别想再找到它!”
林倩突然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颜料,蓝绿色的,和周明远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你的画露馅了,对不对?” 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在风里有点飘,“沈墨在颜料里留了标记,每个仿品都有你的指纹,用特殊溶剂才能显出来。”
赵文山的手抖了一下,打火机差点掉在地上。“不可能!” 他的声音带着惊慌,“我亲自检查过,没有任何标记!”
“你当然找不到。” 林倩笑了,紫外线灯在手里转了个圈,“那是修复师的秘密,用骨胶混合荧光剂,只有在 365 纳米波长的光下才会显现,就像现在这样。”
她按下开关的瞬间,赵文山的白衬衫上显出密密麻麻的荧光点,组成个奇怪的图案,像只展翅的蝴蝶,是沈墨的个人标记,每个被他修复过的作品上都有。“沈墨早就把你卖了。” 江辰趁机扑过去,将他按在甲板上,手铐的金属声在夜风中格外清脆。
皮箱摔在地上,里面滚出的不是炸药,也不是照片,而是几十支颜料管,标签上写着 “阿富汗青金石”“敦煌朱砂”,管身上的编号从 73 开始,和周明远案发现场的颜料编号一致。“这才是你的底牌,对吗?” 林倩捡起一支,颜料在月光下泛着蓝紫色的光,“用国宝级的颜料证明自己的实力,比任何真迹都管用。”
赵文山趴在甲板上,肩膀剧烈颤抖。江辰拽起他时,他突然啐了口唾沫,在江辰的警服上留下片湿痕:“你们懂什么?那些所谓的专家,当年怎么嘲笑我爹的?现在我用假画骗了他们八千万,这叫本事!”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完美的赝品比真迹更值钱,因为它凝聚了我的心血!”
探照灯突然熄灭,远处传来轮船的鸣笛。林倩看着赵文山被押下悬梯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就像个捏泥人的孩子,总觉得自己捏的比商店里买的好,却不知道真正的价值从来不在像不像,而在有没有人真心珍惜。
警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把赵文山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墙上像幅扭曲的画。江辰坐在他对面,手里转着钢笔,笔帽上的警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说吧,周明远是怎么发现画是假的。”
赵文山的眼镜被没收了,眯着眼睛看人,像只没睡醒的猫头鹰。“他根本不懂画。” 他嗤笑一声,嘴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是那个沈墨,故意告诉他颜料里有问题,想借刀杀人。” 他突然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桌面,“你们知道沈墨为什么恨我吗?因为他爹当年就是被我爹开除的,这叫父债子还!”
林倩坐在观察室里,看着单向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审讯桌上的颜料管被排成一排,编号 73 到 99,像列队的士兵。她用镊子夹起编号 79 的颜料,挤出一点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颗粒呈现出特殊的层状结构,是用现代技术合成的,模仿的是 11 世纪的矿物结晶形态。
“他的造假技术确实高明。” 李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份鉴定报告,“这些颜料的老化程度是用 γ 射线照射出来的,碳十西测年显示是‘宋代’,但同位素比值暴露了它的真实年龄,不到三年。”
林倩的目光回到审讯室。赵文山正唾沫横飞地讲他的 “辉煌历史”:“我十五岁就能仿吴昌硕的画,骗过了博物馆的老专家……”“那幅《夜巡》的画布,是我从国外高价买回来的 17 世纪亚麻布,上面的霉斑都是自然形成的……”“周明远那个蠢货,还以为捡到宝了,其实我早就在颜料里加了慢性毒药,让他慢慢完蛋……”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沈墨站在门口,白大褂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的女儿跟在后面,小姑娘的头发梳成马尾,手里攥着片银杏叶标本,是林倩之前送她的。“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沈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些事,该做个了断。”
赵文山看见沈墨时,突然安静下来。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冷笑:“你来了?来看我笑话?”
“我是来告诉你,你爹当年不是被开除的。” 沈墨的声音很稳,女儿的小手在他掌心攥得紧紧的,“他是主动辞职,因为发现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是假的,怕连累同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是份鉴定报告,签名处是赵文山父亲的名字,“这是他的笔记,说‘宁可不做专家,也不能让赝品蒙骗世人’。”
赵文山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他盯着那份报告,像盯着个不认识的字,突然捂住脸,肩膀抖得像筛糠。“不可能……” 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我妈说他是被人陷害的…… 她说那些专家嫉妒他……”
“你妈是怕你难过。” 沈墨蹲在他面前,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在一起,“你爹临终前还在说,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做人,哪怕卖一辈子颜料,也比造假画强。” 他指着那些颜料管,“这些阿富汗青金石,其实是你爹当年捐赠给博物馆的,他说要让国宝级的颜料发挥真正的价值,而不是用来造假。”
审讯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赵文山压抑的哭声。林倩转身离开时,听见沈墨的女儿在说话,声音软软的:“赵叔叔,我爸爸说,犯错不可怕,改了就还是好人。”
江辰从审讯室出来时,眼圈有点红。他递给林倩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他招了,周明远是发现颜料里的慢性毒药后,才威胁要曝光他的。”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发涩,“那些文物交易名单,他早就备份给了国际刑警,说这是他最后的赎罪。”
林倩的指尖划过颜料管上的编号,73 到 99,正好 27 支。她突然想起母亲的解剖刀,编号也是 73,那时母亲说 “每个编号都有它的使命,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或许赵文山的错,不是造假的技术太高明,而是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把赝品当成了人生的答案。
法医中心的实验室亮着盏孤灯。林倩把《千里江山图》伪作的画框拆开时,江辰正趴在桌上打盹,口水差点流到证物袋上。画框的木质夹层里,藏着卷泛黄的纸,展开后是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十几个红点,其中一个旁边写着 “敦煌,莫高窟第 323 窟”。
“沈墨说的是真的。” 林倩的指尖划过红点,“这些是被盗壁画的藏匿地点,赵文山其实一首在偷偷记录,只是不敢交给警方。” 她突然笑了,“他把地图藏在伪画里,是怕自己没勇气说出来,又怕真相永远被埋没,典型的既想当好人又想当坏人。”
江辰被她的笑声吵醒,揉着眼睛凑过来:“发现什么了?” 他的下巴蹭过她的发顶,胡茬扎得人有点痒,“是不是该请我吃宵夜?破案这么大的事,不得庆祝一下?”
“庆祝你差点被炸药炸飞?” 林倩把地图折起来,放进证物袋,“李主任说这些颜料可以送博物馆,用来修复真迹,也算废物利用。” 她突然指着画框的角落里,那里刻着个很小的 “赵” 字,刻痕很深,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他还是想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来过。”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沈墨抱着个木箱走进来,里面装着些修复工具,镊子、刮刀、颜料盘,摆放得整整齐齐。“我来把这些工具还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以后不做修复师了,想回老家开个颜料铺,卖自己调的颜料,不造假,不用矿物粉,就用植物颜料,安全。”
林倩注意到他的工具箱里,有支很小的画笔,笔杆上刻着 “73”。“这是你父亲的?” 她想起赵文山父亲的报告,签名旁边也画着支小画笔。
沈墨点点头,指尖在笔杆上轻轻:“他说这支笔修好了无数真迹,也揭穿了无数赝品,是他的宝贝。” 他突然把笔递给林倩,“送给你吧,法医也需要精准的工具,就像修复师需要诚实的眼睛。”
江辰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李队的消息:“敦煌警方根据地图找到了被盗壁画,正好赶上国际文物日展览,还特意提到要感谢我们呢!” 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像个得了小红花的孩子。
林倩把画笔放进笔筒时,发现里面还插着支江辰送她的钢笔,笔帽上的警徽和画笔的 “73” 并排在一起,像对好朋友。窗外的天己经亮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实验台上投下黑白相间的条纹,像幅抽象的画。
“去吃早餐吗?” 江辰拽着她的手腕往外走,白大褂的下摆扫过仪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我知道有家豆浆铺,油条炸得跟你解剖刀一样首。”
林倩被他拽出实验室时,回头看了眼那些颜料管,它们被整齐地摆在架子上,阳光照在上面,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或许完美的从来不是赝品,而是那些藏在谎言背后的真心,赵文山的愧疚,沈墨的救赎,王研究员的无奈,甚至周明远对真相的执着,都像颜料一样,在人生的画布上,涂出了最真实的色彩。
豆浆铺的热气蒸腾着,模糊了玻璃窗上的倒影。林倩咬了口油条,酥脆的声响在嘴里炸开。江辰正埋头喝豆浆,嘴角沾着白胡子,像只刚偷吃完奶油的猫。“喂,” 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皮鞋,“下次破案能不能别总把我拽进通风管道?我这白大褂都快成乞丐服了。”
江辰抬起头,豆浆顺着下巴往下滴:“谁让法医大人本事大呢?没有你,那些颜料才不会自己说话。” 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不过说真的,你用紫外线灯照赵文山的时候,帅得我差点忘了拔枪。”
林倩的耳尖有点发烫,抓起桌上的糖罐就往他头上扣。糖粒落在他警帽上,像撒了把星星。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江辰虎口的疤痕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片展翅的蝴蝶,而林倩的指尖,还沾着点赭红色的颜料,是从那片银杏叶上蹭来的,那是周明远案发现场的最后一件证物,现在被她夹在了法医笔记里,旁边写着:“真相从来不怕被掩盖,就像颜料总会在光线下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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