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低温实验室里，林倩正用液氮冷却那枚从赵松涛囚服上提取的银质纽扣。零下196℃的低温让金属表面凝结出层白霜，她戴着防冻手套的指尖捏着镊子，将纽扣悬在电子显微镜下，放大五千倍后，纽扣内侧的划痕里嵌着的半枚指纹逐渐清晰，纹路间还沾着点琥珀色的晶体。
“林姐，X射线荧光分析出来了。”小吴抱着检测报告闯进来，眼镜片上蒙着层水汽，“晶体成分是松香和蜂蜡的混合物，和赵松涛常用的勒头松香完全匹配！但这指纹……比对库显示是李伟的！”
林倩的目光在显微镜屏幕上定格。指纹的斗形纹中心有个细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开的，她突然想起李伟左手食指上的疤痕，是上个月排练时被戏杆划伤的。“不是李伟首接碰的纽扣。”她调整焦距，指着指纹边缘的模糊地带，“这里有层蛋白质薄膜，是手套留下的，他戴了手套。”
实验室的恒温箱突然发出警报。林倩冲过去时，里面存放的赵松涛胃容物样本正在冒泡，淡绿色的液体表面浮起层银箔似的薄膜。“是蟾酥毒素的氧化反应！”她用移液管取出样本，滴在pH试纸上，试纸瞬间变成深紫色，“pH值11，强碱性，和顾正明体内的毒素浓度不同，赵松涛的剂量是他的三倍！”
江辰的电话恰在此时响起，背景音里混着看守所铁门的吱呀声。“李伟招了，”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承认给赵松涛送过松香，但说是沈瑶让他送的，还说沈瑶给了他瓶‘润喉糖’，让他混在赵松涛的饭里。”
林倩的指尖在检测报告上划过“蜂蜡纯度92%”的字样。她想起沈瑶工作室里那台老旧的蜡染机，滚筒上残留的蜂蜡成分与样本完全一致。“这不是沈瑶的手法。”她突然转身，白大褂下摆扫过实验台，带倒了装着蜈蚣毒液的试剂瓶，“沈瑶用的蜂蜡里掺了薄荷醇，为了掩盖松香的苦味，但这个样本里没有，是李伟自己加的料！”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拍打玻璃，像无数只小手在叩门。林倩抓起那枚银纽扣，指纹的缺口处还粘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是老银朱，和案发现场瓷盒里的颜料同源。“他在松香里掺了银朱。”她对着光转动纽扣，“赵松涛用松香固定勒头带时，银朱会通过皮肤渗入血液，和蟾酥形成剧毒复合物。”
江辰的声音突然拔高：“李伟跑了！看守所的监控拍到他翻墙时掉进了化粪池，现在只找到件沾着银朱的囚服！”
林倩的目光落在显微镜旁的解剖刀上，刀刃映出她瞳孔里的惊惶。她想起李伟母亲病房的缴费单，沈瑶给的五万块根本不够支付化疗费用，而赵磊的生物公司上个月刚招聘了“危险品处理专员”，薪资是市场价的三倍。“他不是跑了，是被接走了。”她抓起检测报告冲出实验室，白大褂在走廊里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昆曲水袖的抛势，“赵磊要灭口！”
李伟母亲住的病房在医院顶楼，窗外正对着片晾晒的白床单，风一吹像排飘荡的幽灵。江辰推开病房门时，老太太正用剪刀剪着堆红绸布，碎布片在床单上拼出半只壁虎的形状，和沈瑶没绣完的戏服纹样一模一样。
“李婶，李伟联系您了吗？”江辰的手按在枪套上，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桶，里面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碗边沾着点银朱粉末。
老太太的剪刀顿了顿，碎布片飘落在地。“我儿子不会跑的。”她的指甲缝里嵌着红绸的丝线，“他今早来送粥，说要去给赵老板赔罪，还说……要去取件能救我的东西。”
江辰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旧衣柜，柜门缝隙里露出半截戏服的水袖。他拉开柜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松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挂着件黑色昆曲戏服，银线绣的蜈蚣图案在暗处闪着冷光，领口处别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赵松涛和李伟父亲站在戏台中央，手里举着的颜料管上印着“承古班1920”。
“这是我当家的留下的。”老太太的声音发颤，“当年他是承古班的武生，和赵松涛的爹一起排过《五毒记》，后来舞台塌了，他被砸断了腿，赵松涛爹……当场没了。”她从戏服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管银朱颜料，“我当家的说，那天赵松涛爹用的颜料里掺了东西，舞台木楔子一碰就碎。”
江辰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队发来李伟的行车记录仪画面：他开着辆面包车，副驾座上放着个银色保温箱，车窗外闪过“生物科技园区”的路牌。“赵磊的公司就在园区里！”江辰抓起戏服领口的照片，“李婶，这颜料里掺了什么？”
老太太的剪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是雄黄。”她的嘴唇哆嗦着，“我当家的偷看到赵松涛爹往颜料里加雄黄，说是能让银朱颜色更亮，可雄黄遇热会分解出砷……那舞台的木楔子，是用涂了银朱的木料做的！”
江辰冲出病房时，正撞见林倩举着检测报告跑过来，白大褂上别着的银杏叶胸针被风吹得摇晃。“李伟的粥里有蟾酥代谢物！”她把报告拍在墙上，“他给自己下了毒，剂量刚好能让心率变慢，骗过看守所的体检仪！”
两人在电梯口撞了个满怀，江辰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她白大褂下的肋骨，这些天她又瘦了。“赵磊的公司有个废弃的颜料仓库，”他的拇指着她手腕上的淤青，那是上次抢解剖刀时碰的，“李伟肯定去那儿了。”
电梯下降的瞬间，林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洇湿了他的警服袖口。“戏服领口的照片，赵松涛爹手里的颜料管，”她的声音发紧，“和顾正明案发现场的瓷盒是一套的，当年的舞台坍塌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用含砷的颜料处理木楔子！”
电梯门开的刹那，江辰拽着她冲向警车。车后座上，那半管银朱颜料在证物袋里泛着暗红色的光，像颗凝固的血珠。作者“妮薇甄”推荐阅读《【妮薇甄】尸语迷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想起林倩外婆的颜料图谱里写过：“辰砂配雄黄，戏服增艳，木石断折”，原来这句口诀，藏着二十年的人命。
生物科技园区的废弃仓库爬满了爬山虎，铁门锈得像块烂铁。江辰踹开门时，一股浓烈的化学品气味扑面而来，李伟正跪在地上，用银簪子撬开个生锈的颜料桶，桶口溢出的红粉在他周围堆成个小小的圈。
“别碰！”林倩的喊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她冲过去按住李伟的手，银簪子的尖端己经沾了红粉，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是高纯度的辰砂，里面掺着亮晶晶的晶体，是未分解的雄黄。
李伟的嘴角泛起白沫，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我爹当年……就是用这颜料害死赵伯的。”他的手指抠进红粉堆里，“赵松涛一首知道，他养着我妈，就是为了让我替他做事……现在他死了，我也该还了。”
江辰的目光扫过仓库的货架，上面摆着排贴着标签的玻璃瓶，其中一瓶标着“神经抑制剂”，瓶底的沉淀物和赵松涛胃容物里的完全一致。“是赵磊逼你的？”他踢开脚边的空颜料管，管身上印着的“承古班”字样己经模糊，“他用你妈的病要挟你？”
李伟突然笑起来，笑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他说只要我杀了赵松涛，就给我妈换肾……”他的指甲缝里渗出鲜血，混着红粉在地上画出道扭曲的线，“可我在他办公室看到了……看到了我爹的日记，当年是顾正明给的雄黄，他想吞并承古班……”
林倩的听诊器突然掉在地上。她盯着李伟逐渐发绀的嘴唇，突然想起赵松涛囚服纽扣上的指纹缺口，和李伟现在握簪子的姿势完全吻合。“他在松香里加银朱，是为了模仿顾正明的死状。”她拽过江辰的手，把检测报告拍在他掌心，“但他不知道赵磊在抑制剂里加了河豚毒素，两种毒混在一起，比顾正明死得还快！”
仓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江辰转身时，看见赵磊举着根戏杆站在阴影里，杆头的铜包头闪着寒光，和二十年前舞台坍塌时的凶器一模一样。“你们不该来的。”他的声音像蛇吐信，“这是承古班的恩怨，该在颜料堆里了结。”
林倩突然抓起把红粉撒过去，赵磊的戏杆挥空的瞬间，江辰扑过去将他按在地上。戏杆落地时砸翻了颜料桶，红粉漫天飞扬，落在李伟逐渐冰冷的脸上，像给死人点的朱砂痣。
“我妈说……戏服上的蜈蚣，是用来镇邪的。”李伟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盯着仓库的天窗，那里有片银杏叶正飘进来，“可邪……都在人心里……”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凌晨还亮着灯，林倩正在给李伟的尸体缝合。缝合线在他胸口拉出整齐的针脚，像昆曲戏服上的盘金绣。江辰靠在墙上，手里转着那枚从仓库找到的银簪子，簪头的壁虎纹样被磨得发亮。
“赵磊招了，”他的声音带着烟味，“他不仅生产毒素，还一首在仿造承古班的老颜料，卖给古董贩子。顾正明发现后想举报，他就联合赵松涛设了局。”他顿了顿，看着林倩缝合的手指，“李伟爹的日记也找到了，确实是顾正明提供的雄黄，赵松涛爹是替死鬼。”
林倩打好最后一个结，把缝合线剪断。她摘下手套，指尖在李伟胸口的针脚上轻轻拂过，那里的皮肤还残留着红粉的印记。“沈瑶的女儿找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在英国学昆曲修复，沈瑶托人把那半管老颜料寄给她了，说要让她知道真相。”
江辰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枚修复好的银锁，锁身上的壁虎纹样补得严丝合缝。“这是李婶让我交给你的，”他把银锁放在解剖台上，“她说这是当年你外婆送的，上面的盘金绣，是李伟爹教她的。”
林倩拿起银锁，锁芯里藏着根灰白的头发，是外婆的。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教她唱《牡丹亭》，水袖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松香和胭脂的气味。“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她的眼泪滴在银锁上，晕开了点红粉，“外婆一首想告诉我们的，是这个。”
解剖室的窗户没关，秋风卷着片银杏叶飘进来，落在赵松涛的毒理学报告上。报告的边缘有行林倩外婆的批注，是用红笔写的：“五毒戏，毒在人心，不在戏文。”
江辰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林倩能感觉到他胸口的心跳，隔着警服和白大褂，像两出戏在同一个舞台上合乐。“明天去看《牡丹亭》吧，”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我查过了，有场带修复演示的，能看到盘金绣。”
林倩转过身，看见他警服上的第二颗纽扣换了新的，是她上次给他买的牛角扣。她伸手摸了摸，纽扣上还留着他的体温。“看完戏去吃火锅，”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那里有块淡淡的疤痕，是上次抓赵磊时被戏杆划的，“特辣锅底，加三份毛肚。”
江辰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银朱粉末。“遵命，林法医。”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过说好了，看完戏你得教我认盘金绣，不然下次出案子，我又要被你笑话是外行。”
解剖室的仪器还在低鸣，窗外的月光落在银锁上，壁虎的眼睛在光里闪着，像两颗终于闭上的星。林倩知道，这出昆剧魅影终于谢幕了，但那些藏在颜料和丝线里的故事，会像外婆的批注一样，永远留在戏文里。
凌晨五点，林倩被手机震动吵醒。她迷迷糊糊接起来，是沈瑶从看守所打来的，背景里有昆曲的唱段，咿咿呀呀的，像是《牡丹亭》的“游园惊梦”。“林医生，”沈瑶的声音很轻，像片红绸在风里飘，“我女儿说，她想修复那批老颜料，用新的配方，不加雄黄的那种。”
林倩看着身边熟睡的江辰，他的手指还攥着那枚银簪子，簪头的壁虎正对着她。“告诉她，”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外婆的颜料图谱里，有不用雄黄的配方，等她回来，我教她。”
挂了电话，林倩重新躺下，把脸埋进江辰的颈窝。他的皮肤还带着仓库红粉的气息，像晒过太阳的老戏服。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一片接一片，像无数只手，在为这出落幕的戏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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